第39章 反目
二姨娘在筛糠的过程中,求生的yù_wàng战胜了一切,她从眼前的剑拔弩张中判断出最基本的形势:杜云峰要报杀父之仇,周澜不肯正面承认这个事实,至于过去的人过去的事的弯弯绕绕,周澜没和杜云峰说过,杜云峰此刻云里雾里,不是个特别清晰的状态——所以,她要是想活命,最大机会就是杜云峰彻底和周澜翻脸,而只要她一口咬定老杜是杜云峰的亲爹,这个“杀父之仇”就大过天,能把周澜和杜云峰之间沟通缓和的桥梁压垮,她与杜云峰之间并没有直接的仇恨,她尚有一线生机。但,如果杜云峰搞清楚他姓周不姓杜,那个“杀父之仇”就成了子虚乌有,周澜只要不死,她不论是死期还是死相都恐怖至极了。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生死在此一举,二姨娘嗷的喊了一声,撞开周澜,扑倒杜云峰脚边,她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跪在小辈的脚边:“云峰啊,你杀了我吧。”她抬手拉过杜云峰的手腕,那乌黑的枪口就对准了她的额头,她把毕生的真诚都运用到了脸上,涕泪横流的说道:“你给我个痛快吧,我和老杜是主仆关系,清清白白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这个活阎王当年活活淹死我儿子的命,也装得一脸无辜,云峰你还记得吧?”
杜云峰和周澜互相对视的眼神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从来没有挑明,杜云峰其实知道周澜的大哥和二哥死的和他脱不了干系,但知道归知道,就像你知道噩梦是假的,但是真的梦魇住,那种“真实的”心惊r_ou_跳比“知道”要程度厉害得多。同样,被二姨娘这一强调,杜云峰想起那些年周澜安静无害的表现,这种表里反差比“知道”要刺激得多。
周澜在杜云峰的眼神里读到了这种变化,他无法否认自身的黑历史,他确实年少时就双手沾血。但枪林弹雨生死与共的过往让他有自信杜云峰能容下这个别人不能容下的他。
只是,此时此刻,感情上“容得下”在理智上“杀父之仇”的加权下,这份信任会大打折扣,他读到了这个事实。
历史是一个人的过去,它证明着一个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二姨娘的铺垫无疑是成功的,然而更致命的在后边,她继续如泣如诉的说道:“周澜你个杀人的魔鬼,你杀那么多人是有报应的,我眼看着你那天往老杜屋里提过煤油,我当时就是急着去打牌也没细想,我……我是没想到你连老杜也不放过啊,你丧心病狂,老杜喝的人事不省,你这火上浇油的他怎么能不死呢。”
她边说着边握着杜云峰的枪往自己的额头上顶,她是豁出去赌这把了,咬死这“杀父之仇”她就有一线生机。
“是你吧?”杜云峰眼睛红了,那个怕死的女人自己都求死了,他已经替周澜想不出任何借口了,他声色俱厉的追问道:“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
周澜赤手空拳的面对着二人,他无法再沉默,他设想过这一天,但是没想过这一天真的会来,来得这么快来,他眉眼神色暗淡,诚恳的说道:“云峰,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
二姨娘肝胆俱裂的喊道:“你有胆子杀人,你别抵赖,你就说老杜到底是不是你活活烧死的?”
伴随这个声音的一道s,he来的是杜云峰的目光。
这个问题,直白而简单,是或者不是。
y-in暗、恐怖、复杂、冷血……不论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自己,周澜其实都不在乎,他的坏无限多,他的好非常有限,但这有限的一点点,他毫无保留的都给了眼前这个人。
是我——这两个字他从不正面回答,不是于心有愧,而是不想平地起波澜,不想节外生枝,毕竟现在一切好好的,这个“好好的”又是多么的来之不易,那是生与死换来的,血与火里滚出来的,但今时不同以往,他躲无可躲了。
“ 是我”他回答。
他的声音轻而坚定,随后迅速的一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刚才说的话,周澜声音大了起来:“是我烧死了老杜。”
杜云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面部的肌r_ou_因为咬牙而冷峻异常,棱角分明,所有的痛苦从大脑直入心田,仿佛刹那间,他的世界断为两截,前边是各种堆积如山的幸福,未经任何转换,所有的幸福翻转了天使的面目,显露出魔鬼的爪牙,将他碎尸万段。
“但是,云峰,你听我……”
周澜解释的话刚露了个头,就被杜云峰踹回了肚子,对方飞身一脚,结结实实正中胸口,他仰身撞到沙发,那花梨木的扶手被动成为一把凶器,重重击打在他后背上。
前后夹击之下,魂魄几乎都被震出了身体,周澜手捂胸口,眼前一阵白发,好一阵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他本能的连滚带爬向后躲去。
杜云峰已经红了眼,他爱他,但他不能让杀父仇人活着。他的大脑介于一片混乱和一片空白中的某个蒙昧地带,矛盾纷繁复杂,此起彼伏,大脑的主人暂时性的失去了掌控,唯有他二十多年的百善孝为先的人生观本能似的浮出水面。
很久以前,他就决定过,如果真是那个人杀了他的父亲,他会亲手杀了他,然后陪他去死。
他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
他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他很爱他,多少次,宁可自己死,也不想他危险。
颤抖的枪口缓缓抬起,这次不是威胁,是真正的杀意。
竹马绕床的成长,并肩战斗的过往,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