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澜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得在日本人出手前,把杜云峰找到,抓到自己手里,含在自己嘴里,谁在和他抢食,那就是找死,他拼出命来也得挣个你死我活。
保安团和日军的队伍里都带了军犬,一路狂吠着奔跑。
林海雪原,落叶的树木,高大灰黑,蔓延分布于山坡之上,人、马、狗在林间穿行,本就将近傍晚时分,阳光愈发昏暗,林间仿佛带了某种魔幻的色彩,无边无际,永远走不出去一般,让人无望,漫长的无望,心焦的无望。
周澜穿着过膝的马靴,原本漆黑的鞋帮和靴筒,因为踩过泥土,厚厚积雪和落叶,脏的一塌糊涂,他牵着半山腰拾到的雪里站,不依不饶的,向上攀登。
他知道杜云峰不远了,如果不是逼得紧了,杜云峰是不会抛弃雪里站,他爱那匹爱的和自己眼珠子似的马,多少枪林弹雨趟过去,怎么轻易就放弃呢?
我和他风里来雨里去,他怎么就轻易就放弃了呢?
周澜脑子里一阵阵哄哄作响,杜云峰朝他开枪这件事,现在才开始后反劲。
他朝我开枪,周澜想,他真的朝我开枪。
后知后觉,他捂着胸口,仿佛攀山的劳累让他气喘吁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口疼,比被子弹s,he中还疼。
太疼了,疼得他眼泪打转。
他发不出声音,寒风凛冽,冰冷的眼泪都流到了心里,和不甘与焦灼碰撞,仿佛融化的钢水铁水遇见了冷空气,瞬间火花四ji-an,无声绽放。
心口疼,灼热的钢水铁水烧着他,一阵阵的三味真火在往上窜,烧着他,喉咙里有一团火。
不记得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他的嗓子说不出话来了。
这苦他吐不出,他吐不出。
他也无人可吐了。
杜云峰拎着一只□□,当成半个登山的拐杖,这山是越来越陡,他只识得大体的方向,他不知道翻过这座山是什么地势,他已经别无选择。
与日本人遭遇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很可能在劫难逃了。
如此悲凉,他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人,竟然是他的杀父仇人,那人将他骗的好苦,当初那人用枪指着自己的脑袋,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而他就像个傻子,听了,信了,爱上了,死心塌地的,把那人当朋友,当兄弟,当爱人。
同床共枕,抵死缠绵。
往事一幕幕,那么真实,又那么不像真的。
看,这满山遍野的追兵。
他竟然通知了日本人来追他,两个人的事情,他竟然通知了日本人来。
他怕自己弄不死我,让日本人帮手来置我于死地吗?他杀了我的父亲,现在撕破了脸,终于露出最终面目,要将我赶尽杀绝,除之而后快了吧。
赶尽杀绝的事,周澜做得还少吗?
杜云峰放弃了雪里站,山太陡了,带着马速度会减慢,他只能放弃。山下是周澜,他不会亏待雪里站的,杜云峰知道。
保安团跟他一起造反的兄弟,周澜是不会放过的,他是那么睚眦必报的一个人,凡是背叛过他的,他都不会放过。
杜云峰在解散人马的时候就做好了交代,各自散去,小隐于野或者大隐于市,都没所谓,只是都千万不能再回保安团。
人少了,目标就小了。
他黑鹰山那个死党兄弟,金小满,李树森之流,是死也不肯离开他的,大难当头,没有各自奔命的道理,大哥平时待他们不薄,虽然偶有吃里扒外,开点小差,但见真章的时候,他们也不是吃软饭的。
剩下这十来号人,是高浓度的亡命徒。
他们已经失去了选择的能力,只能往山顶一个方向逃离,期许着翻过这道不知名的大山,可以摆脱山重水复的困境,柳暗花明重现生机。
那山是如此高,简直一路通向天堂般的地狱。
追击的周部和日军越来越近了,杜云峰一众人等也几乎到达了大山的顶峰,迎接着日落的金黄色斜阳,杜云峰看清了前路——
这巍峨的大山真是鬼斧神工,一面如同牛脊背,正是他们上山的额路途,而另一面如同鬼斧刀劈一般,立陡立崖,直上直下,一眼望去,简直深不见底,除非他会飞,否则如论如何是逃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