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骇人的场面不仅血腥,还让人止不住的联想到野兽吞噬撕裂的场景,恐怖得令人作呕。士兵们自觉不自觉的不肯直视这一切,唯独他们的团长,在这种场景下,目不转睛。
“这不是他。”周澜说道。他在来时的路上草草的了解情况,昨天他晕过去之后的一些事情,有下属已经向他做了汇报,他也知道后来有人反抗,落下了悬崖。
这不是他,这是别人的尸身——这个判断,期望多余客观认识。
“团长,杜副……叛逆杜云峰掉下悬崖肯定是活不成了。”五营营长马雨霖弯腰,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尽管天很冷,但是一阵阵的血腥气和人内脏的腥腐气冲击着他的鼻子,他不知道周团长是怎么泰然自若的面对着这一大片的森森白骨和分崩离析的“人”的。
“肯定……没命了吗?”周澜看也不看他,毫无情绪的问。
马雨霖是周澜做了保安团的副团长后在奉天招募的士兵里提□□的,可谓是一手提拔起来的“自己人”,周澜对这些素质好有能力的人,一直“公事公办”,干得好,一定大力的捧,大方的给,赏罚分明的很,兵带的好,金银富贵可着劲的给。所以,有这么一批马雨霖这样的人,对周澜是忠心耿耿的,当然,也从忠心耿耿里获了利。
他是个直性子,虽然之前也听说过传闻,周团长和杜副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是他是个很糙的老爷们,只道是二人沾亲带故,又一起发的家,故而关系密切。而现在姓杜的起了异心,想鸠占鹊巢才造了反。
造反就得冒杀头的代价,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姓杜的想干掉周团长,周团长能不要自己的命,放过他?
“团长,姓杜的中了枪,咱们都是扛枪的,哪个地方是心脏,那还能看错吗?”他客观的分析形势,主观上想安慰周澜:“就算他心长的和别人不是一个地方,没打中,那山那么高,团长,团长你抬头看看,什么人摔下来还能活,那不神仙了吗?”
周澜没动,那悬崖有多高,这一天一夜,他心里丈量了千万遍。
马雨霖觉得最后还得加把力,一鼓作气地说道:“退一万步讲,没中枪,摔不死,那也摔不活他,半死不活的能禁得起群狼的撕咬吗?”
一股股的血腥气在风里氤氲盘旋,马雨霖好心搀扶周澜:“团长,天太冷了,您就别挂心了,他死得肯定不能再死了,就算他没死,单枪匹马的也搞不出大动静了,我们护卫着您,您绝对是安全的。”
这些话,这样的立场要是放在以前,简直就是活lu 了周澜的逆鳞,马雨霖有九条命,也不够周澜剁的。但是周澜现在是空的,像空心的草,山里竹,外表还清脆挺拔着,不过是人形戳在这里罢了,心和魂都不在家,他生死存亡的走过那么多遭,最好最坏的都遭遇过,唯独没有经历过当下,他真的失去了杜云峰。
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虽然孤单,但是不寂寞,杀人放火活还活得挺有奔头。他有了杜云峰,又失去了,在鞍前马后的拥护人群中,他茫茫然,不知此后何去何从。
马雨霖分析的那一条条,一直在他心里转,他的思维在慢吞吞的转,那话是马雨霖说的,还是他自己的心在跟他说,他根本分不清,总之像是哪里飘来的,不似真的,却是真的。
周澜蹲在那里许久,目光所到之处,都在辨认着与杜云峰有关的一切,人骨都是一样的白,他没那个爱克斯光眼,分不出谁是谁,扯烂的衣服里有深色的布料,他不确定是不是只有杜云峰穿了这个颜色,有些内衣的料子倒是很像杜云峰的衬衫,可是其他掉下悬崖的人里面穿的是啥,已经无从求证。
马雨霖连搀带扶的,将快冻僵的周澜扶到了一边,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小团长太执着,人都死成这样了,难道还要鞭尸不成。
就这一地的恐怖血腥,就足够杀j-i给猴看了,谁还敢在保安团里包藏祸心,这就是前车之鉴。
然而周团长并没有休息的打算,他仰头望天,飞舞的雪花扫过脸颊,然而没有逃过那长长睫毛的捕捉,他自言自语:“他要是能来报仇,我随时大门打开欢迎他,我就怕……就怕他不来了。”
马雨霖愣了一下,才知道团长这反s,he弧是够长的,他当然无法正确领会这句话的含义,只当是团长非常自信,蔑视那几个叛乱不成死有余辜的废物。
周澜本就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语气平淡如常,心里再多的悲伤也难以在人前流露,更何况在只把他当团长的下属面前,他永远都披着保护色,波澜不惊,刀枪不入的一派斯文冷淡相。
周澜并不肯走,寒风里,他冻得一连串的咳嗽,带着白手套,空空握拳,抵在唇边。目光越过白手套,冷淡而坚定的下了命令:“我要所有的骨殖,一块都不能丢,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要找到。”
命令如山倒,保安团的士兵就开工了,挖的挖,扫的扫,搬的搬,野兽能拖行的距离内都是搜索的范围,简直挖地三尺,连陈年的骨头,也不知是人是兽的,都搜罗来了。有人怀疑,周团长要是再不甘心,就得派人漫山遍野的去收集狼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