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老谷展出一个微弱的笑容,“管大夫不必替老朽担忧,本就意料之中的事。”
老谷倒是问起管大夫治蛊之法研究的如何了。
“有些眉目了,说起来还得谢谢谷先生那些经验心得,”他想想还是忍不住劝道,“其实谷先生只要再继续钻研一番必能找到解决法子的,可你……”
“医者不自治,苟活了这些时日老朽已是心满意足。”老谷说着透过窗外看向那边在炉火边烧水煮参汤的人影,想着小白刚刚关切的目光他笑了笑。
白图赶急赶忙的端来参汤,刚一放下,老谷边催促到,“小白,赶紧去居安苑把花换好。”
小白撅着嘴,“一天到晚就惦记着换花儿那点儿破事儿,你身体都这样了……”
老谷脸一沉,“忘记我和你说的话了?”
白图一时还真不知道他这会儿说的是哪些话,但他知道老谷的脾性,他若真不去,难道老谷从床上爬也要爬去居安苑的。
“我这就去,行了吧!”他撂下一句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居安苑的寝殿里,殿门处依旧是他离开时摔破的盆花。
宗政明月坐于床头看着那盆长相奇怪的草,玉雕一样。
白图扫了他一眼,也不行礼,径直走过去,三两下置换了剩下的几盆花,又捡起地上摔坏的那盆,连花带土的抱着就要往殿外走。
身后传来一句声音,“晚上你殿外守夜。”
白图脚下一滞,木然的回道,“谨遵侯爷吩咐。”
回到花房他赶紧去看老谷,管大夫已走,留下几包药。
白图拿了药去炉火上煎,红色的火光照在他洁白的面容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一回头,房门那边正是老谷远远看着他的目光,那目光仿佛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仿佛是看他,又仿佛是穿过他看向别处,他冲着老谷微微一笑,“谷先生,药还要一会儿煎好,你先睡一会儿吧,待会儿我叫你!”
老谷望着他目光慈爱柔软。
这一晚的天气格外阴沉,白图站在居安苑的殿门前木雕一样静立着,苑门口的甲一也不时的瞟了他一眼,心中微微诧异为何今晚忽然让白图守夜,而且还是殿门口处。
他双目平静幽远的望向湖面,湖水漆黑一片,和黑夜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吞噬一些。
他想起琉璃花房里温暖跳跃的火炉,他和老谷围着炉火煮茶的情景,又想到到自己第一次在居安苑门口第一次见到老谷的光景,想到刚刚来花房的时候,想到那些老谷手把手教他给花分苗的时候,想到那次验身他对自己的掩护……
他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年龄和他的从前,而他亦从来没有打探过他的过往。
但有一种错觉,总觉得这个老人和自己仿佛血脉相连……
只是如今他却衰老异常,奄奄一息……
这个冬天似乎异常寒冷,不知道他能否挺得过去。
“你就是如此守夜的?”
身后响起凛冽的声音,是宗政明月。
一阵草木香气,白图全身微震,他人已到眼前,双目冰寒的直视着他。
白图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属下心有所念,分心了!”
这是白图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又直接的对上宗政明月的面容。
灯光晦暗的寒夜里,他绝美的面容近在咫尺。
那薄唇轻吐,“挂念谷先生?”
“不,挂念谷先生说的话。”他平静的说到。
“哦,何话?”
“谷先生说,让属下好生保护侯爷,侯爷安危关乎后燕国江山社稷,更关乎国境边十几个民族部落的安稳平定。”
白图说完目不转睛的看着宗政明月,试图从他神色中看出点儿情绪。
这也是他第一次直视这位能翻手覆云反覆雨的侯爷双眸,这双眼眸竟如此深邃幽蓝如面前寒夜之湖,又如此冰冷寒冽如无数个冬夜,波澜无惊。
宗政明月低头躬身紧紧俯看着眼前这个矮自己大半个头的少年。
而他面前无暇的面容如高山雪莲一样洁净,更如高山雪莲一样傲然迎视着,黑夜里散发着圣洁的光芒,那双眼眸纯亮得如同里面有一千种琉璃的光彩,让人移不开目光。
“凡人终有一死。”宗政明月忽然说到,瞬间人已回到殿内,留下门外白图依旧立在寒夜风中。
“凡人终有一死。”他心中细想宗政明月这句话。
他忽然觉得有些泄气。
刚刚他说自己挂念的不是老谷,而是老谷说的那句话,他就是故意要将老谷的话说给这位雪衣侯听一听,如此一个老者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他的安危,高位者却对这些忠心者的生老病死无动于衷,何其凉薄。
宗政明月一句“凡人终有一死”就将他所有的思绪击破。
这既是解释他为何对老谷病重的淡然,也是点醒自己看透生老病死吗?
他忽然想起两世为人,自己两次目睹母亲惨死血泊中的场景,自己辗转反复多少年,始终忘不了那一幕,此刻忽然有了一丝释然,是啊,凡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不过尔尔。
这一夜殿门前的守夜似乎那样漫长,又如此短暂。
宗政明月丑时三刻练剑的规矩从未破过,风雨无阻,今日也不会例外。
丑时一过,伍灵仙便拎着铜壶如同以往贡菊所做,轻声蹑脚的来到殿前,一看殿门前还有个守夜的微微有些意外,再一看这人竟是住自己隔壁的白侍卫,她娇艳一笑,媚意十足。
白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