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顿手心,一双手当时肿得握不上,下午再洗时自然难免会拿不住摔碎。
摔碎了东西就接着打,用汀贤当时的哭着说的话就是:“打一个碗十板子,用十二分的力气。”
她是这样,后面轮流去的雪梨和子娴自也是,每天都是。天天回来手都是肿的,若没打完,两天后再轮去头一件事就是把之前没打完的补上。
怪不得要让她们挨个轮着去,去一趟歇两天!
为这个,雪梨把先前被太后罚跪后皇帝给她的那一小瓶药都拿出来了,只跟她们说是干兄长卫忱给的。那药确实是好药,涂上一层之后淤肿很快就消下去,隔两天之后顶多还剩几道青印。
但就是太少了,三个人一省再省,到现在也就剩了个底儿。
又过了半刻工夫,子娴回来了。
两个姑娘都立刻从榻上翻身起来,汀贤去给她打温水洗脸洗手,雪梨帮她上药。
“那帮混蛋!”苏子娴红着眼睛把帕子扔出去老远,话语未落就趴在桌上哭了。
雪梨心里也难受极了。
最初的时候还想过找机会去见卫忱,求卫大人帮帮她。可是这么久了,她们能去的地方都只有住处和那方膳间,根本没机会出去。
骤有敲门声一响,三人犹如惊弓之鸟般打了个颤,向门外望去:“谁啊?”
看轮廓是两个宦官,接着听到其中一个说:“姑娘,汪大人差我们来办个事。”
现在她们哪还敢惹汪万植不快,子娴一听,擦擦眼泪就要去开门,被岳汀贤一拽。
岳汀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朝外应了声“来了!”,抓了还放在案上的药瓶塞上塞子示意雪梨藏好,然后才去开门。
门外两个宦官笑着:“三位姑娘,汪大人说天暖和了,这屋子得修整。你们啊,挪到别处住几天。”
“修整屋子?”汀贤有点诧异地抬头正看哪需要修整,肩头被人一推,已被推出了屋外。
雪梨和子娴也基本是被这般推出来的。两个宦官带了锁,将门一锁,扭头一句“走吧”,就带她们去新的住处。
东绕西绕,绕到了西边这一片宫人居所的最后头,三人踏进房门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是紫宸殿外做杂役的宫女们住的地方。宫里做杂役的宫女不是因家中获罪没入宫中为奴的、就是入宫后犯了错被发落下来的,住的地方差不说,冬时几乎没有炭火可用,棉被什么的也是十分凑合。
屋里已有四个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大宫女了。听到动静,有人掌灯过来一看,轻笑了句“呵,来三个小姑娘”便回去接着睡觉,也不管她们。
房中就一个大通铺,那四人睡得宽敞,余下的地方俩人睡都嫌挤,她们仨互相看看,摸着黑过去挨个爬上榻挤在一起,倒是即便被子薄也不觉得冷了。
如此又过了四天。
白天的活铁定干不完、决计要挨打,晚上回来又听那四位调侃,说的话顶不好听,有时脏得不堪入耳。
雪梨听不下去顶了一回,之后麻烦就更大了,她算是知道什么叫仗势欺人了。
第五天,可算有了个出去的机会。
这边的碗碟洗净了,尚食局是要取回去的。这天恰碰上一个来取东西的宦官肠胃不适,走到一半解决这事儿去了,余下的宦官扫了眼旁边洗好的那一堆东西直蹙眉:少个人还真拿不了。
每天来的人数都一样,今儿少一个人雪梨也看出来了,一咬牙上前就道:“我帮你们送!”
领头的那宦官打量着她,旁边奉汪万植之命看着她干活的夏世财立时一瞪她。
雪梨硬着头皮装没看见,低头喃喃:“我也是尚食局出来的,正想回去看看邹尚食呢。”
一句话还真把关系拉进了,那几个宦官笑笑,还有人说“我就说看你眼熟!”,而后便让她帮忙了。他们人又多,夏世财哪拦得住?
等夏世财和夏世贵合计完、二人又去禀了汪万植的时候,雪梨已经和他们一起利索地收拾好东西拎着走了。一路上这些个宦官还挺照顾她,她拎着东西走不动了停下来歇着他们也等她,这般走了足有两刻,才可算到了尚食局。
东西送到了,雪梨一福便要告退。他们也估摸着她要见尚食那话就是个说辞,问都不多问,看这小姑娘挺可爱的便拿了几块点心给她,就此别过。
雪梨出了尚食局就往那小院跑!
出来一趟不容易,她也是豁出去了。原想去太医院去讨些创伤药便回去,狠下心一想,不得不搏这一把,去找卫忱!
拎着裙子,跑得好像腿都不听使唤了,完全是在不由自主地往前飞奔。半冷的天,身上仍沁出一层汗,依稀能觉出汗珠顺着腿往下流,再被中裤的某个褶皱吸掉,然后再流一滴下来。
身上出着热汗,旁边刮着冷风,似乎什么都已然被甩在了身后,御膳房什么的都被扔得远远的,再也不用回去了。
那条曾经让她觉得有点儿阴森的偏僻宫道此时看上去分外祥和,她在院门前停下脚,顾不上喘气便上手拍门:“卫大人!卫大人!卫大人卫大人!”
连喊了数声都没有人应,院门仍紧紧阖着,和这条安静的宫道一样荒无人烟。
“卫大人。”雪梨的声音弱了下去,好似有一根细针残酷地挑破了心底的最后一丝支撑,里面积攒了数日的委屈一起漫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卫大人……”
满心皆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