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了帘子跳下去,往外一拖,春纤眼睛瞪大,一只风筝似的让她带了出去。
绣着牡丹花的圆形宫扇“啪”地落在轿子底的绒毯上。
苏倾肺里似乎全是棉絮,没命地跑着,茂密的树冠如云,飘过人的头顶,踏过弧形的小桥,桥下的一条窄河,徐徐东流。
她听得见春纤费力的呼吸,两人牵着的手越绷越紧,像一条撑不住力的绳子,终于,“啪”地一声挣断了——
春纤让人扑倒了。
着银色铠甲的大内侍卫,源源不断地从桥的两端涌过来,桥下的河像一条光带,折射着刺目的光。
趴在地上的春纤给翻了个个儿,让人一巴掌抽得鼻血横流,苏倾跪在她身前:“大胆!”
春纤瘫在地上,死尸一样地躺了一会儿,颤抖着爬将起来。
后面跟着的侍卫围成一道人墙,一张张嘴都说着同一句话:“请苏尚仪回宫。”
“这丫头煽动人心,其心可诛。”奶娘切齿道,“拉下去……”
话未说完,她的脸色一变,因为苏倾正靠在桥柱上,眼睛直直地看着桥下流淌的河,那身形单薄,仿若一阵风就能吹下桥去:“是我带她走的,若要罚……”
奶娘在这双安静的眼睛里面看到炽烈的一把火,她好像预感到苏倾在想些什么。
春纤也知道苏倾在想什么,她猛地挣开拉着她的人,没人能想到她有这样疯子样的力气,她向着苏倾仓促地福了一福,笑涡里挂着眼泪,摇了摇头。
那道影子断线风筝般翻过桥柱,跳下桥去。
“扑通——”
苏尚仪初进宫时教导礼仪规矩,握着她的手一撇一捺地写“人”:“为主,要做良主;为仆,当为忠仆。一撇一捺,才立得稳。”
她嬉笑说:“我认得这个字,是大人的人,贵人的人。”
苏倾想了一想:“生而为人,不论尊卑。”
她那时想,苏尚仪可真好,不像她的娘,从小骂她是婊/子、贱骨头。
当了一辈子的老鼠,总算当了一回忠仆。
点绛唇(十一)
明宴的袍角被风卷起, 地上零落的粉白色花瓣滚动, 院子里齐齐跪着四个人,一个女孩子, 站成了一根僵硬的柱子, 不安地绞着双手。
这是荆月头一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他立在风中,像一杆不动的旗, 没甚表情地低头注视着地上的人,覆下的睫毛之下是苍白的脸。
他一丝不笑, 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是一座刻像,是一尊邪神, 绝对不是一个丈夫。
俞西风的背压得很低, 几乎趴在地上, 背上的剑柄高高地翘起。
得到讯息后, 他追了轿,但隔得太远, 终究是被挡在一墙之外。
明宴开口了:“你跑哪里去了?”
“大人, ”荆月颤抖着声音,“他,他是同我……”
明宴眼角凌厉地扫来:“问你了?”
荆月噤了声。
西风说:“属下错了, 请大人责罚。”
东风说:“他们里应外合, 同时作难,我没、没反应过来,早知那姓宋的带着家丁撒泼我就应该发现不对……”
明宴静静听着,又似乎没在听:“我走的时候说什么了?”
南风眼眶发赤, 拳头紧紧握着:“大人,那宫里来的嬷嬷一口一个反名扣在您头上……”
“我是不是说‘看好夫人’?”明宴骤然爆发,一脚一个踹在肩上,四个少年被蹬了个仰翻,荆月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明宴沉着脸,“啪”地抖了抖衣襟,径自进了屋,不消时出来,已换上一身猩红,簪冠亮得刺目。
南风扶着肩膀爬起来,“大人可是要入宫?”
明宴侧头看他一眼,那眼神让人触之生寒:“苏倾白伺候你们这些年。”
东风北风都膝行过来,北风说:“大人,带我一起去吧,我们去把倾姐接回来。”
明宴淡道:“滚开。”他走到俞西风面前,越过他颤抖瘦削的肩膀,握住剑柄,“刷”地抽出了那把剑。
剑身出了鞘,滚下一溜寒光,剑尖儿上凝成一个刺目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