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早在邹忌踏入房间的同时,便已经离去,还不忘轻手轻脚地替他们关上房门。
满室烛火微摇。
邹忌看着榻上读书的人,依旧是沉静如水的表情,不变的端方气度,这样的人,似乎本身就是在为“谦谦君子”这个词,做最好的注解。
可是,依然有些什么,已经悄悄改变了。
是什么呢?邹忌半眯起眼睛,努力试图分辨。
是少了常常浮现在眼中的暖意?还是多了些萧索的气息缭绕在身周?
令缃没有抬头,依旧一行一行地细细看过那些晦涩的兵法的繁杂的阵图,或许他已经知道邹忌来了,或许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察觉。
邹忌开口,说出来的却是一句连自己也没有想到的话。
“许久不见,先生……瘦了好些。”
令缃抬起头,看到邹忌站在面前时,惊讶之色难以掩饰,“齐相屈尊来此……有何指授?”语气是邹忌熟悉的,淡漠而有礼。
邹忌苦笑,“指授不敢讲,听闻令缃先生有意做田将军的军师,只是田将军一时脱不开身。”他看着令缃,“我与田将军素来交好,便代替他,来迎接令缃先生。”
交好?令缃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说瞎话说得行云流水的人,可语焉中却不流露出半分异样,“既然将军、丞相都愿接纳,在下也可放下心中一桩大事。还有一件,”他嘴角笑意转为凄然,“令缃这个名字,丞相以后不要再用了。在下受刑之人,有辱师门,怎么还敢再用师父赐予的名字?”
“这样吗?”邹忌问,“那么,我该如何称呼先生呢?”
榻上的青年将手里的书卷规规矩矩地摆回原处,“我便跟师父的姓,”他说,“丞相以后,称我孙膑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鬼谷就是孙武,这个坑爹的设定?
☆、孙膑出山
孙膑,这样一个信手拈来的名字,经由他的口说出,却只让人觉得无限悲慨。
邹忌垂眸默然,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好,孙膑先生。不知先生何时愿意和邹忌一同返回齐国呢?”孙膑沉吟道,“丞相事务繁忙,此次特地为我而来,必然耽搁了不少事情。所以,孙膑愿意尽快启程,随丞相折返齐国。”
“那样好啊。”邹忌笑起来,本就j-i,ng致出尘的一张脸更是好看得不可思议,“既然先生已经答应了,那么后日我们就启程,如何?”
“甚好。”孙膑以点头回应。
启程的这一日,天气已经有些寒冷。鬼谷拉住孙膑反复叮嘱着什么的时候,邹忌也不催促,只在一旁耐心地看着。
有风吹来,扬起鬼谷有些单薄的玄色深衣。
鬼谷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击掌,随即取了斗篷给孙膑围在身上,一旁的墨翟也忙不迭地开始往包袱里塞过冬的衣服。
那模样倒像极了送女儿出嫁的父母。
邹忌看着这两个名扬天下的大人物忙得团团转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地扶额,“墨翟先生、鬼谷先生,你们不必担心的,这些……这些东西我都自有准备,必不会委屈了先生。”
“总是不如自家的好。”墨翟适时地回过头给他甩下这样一句话。
邹忌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师徒两人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道别辞,邹忌便知道,是时候出发了。早在墨翟带他入谷的时候便对他说过,通往山下这一条路,车、马皆不能通行,又有无数机关暗藏其中,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邹忌想了想,俯下身轻轻抱起孙膑,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某种易碎的宝物。
孙膑似乎有些不太适应,但他最终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邹忌走得不那么吃力。
“可以出发了吗,先生?”邹忌脸上是见惯了的笑意。孙膑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鬼谷先生、墨翟先生,在下告辞了。”邹忌告别之后,便转身向山下走去。
“等一等。”听到这句话,邹忌下意识地就顿住了脚步。出乎意料地,叫住他的人,是墨翟。
“墨先生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邹忌发问。墨翟三步两步赶上他,“我觉得,我还是再送你一回比较好。”
“这倒不必了。”邹忌笑道,“我还记得下山的路。”
“这倒是没有问题,问题是回去你还要走水路。”墨翟有些犯难地看向了邹忌怀里的人,“从船上下来,你自己都没了半条命,还怎么能顾得上令……孙膑?”
“诶呀,这我还没有想过。”经他一说,邹忌也想到了这一层,他自然不是那种会勉强自己的人,便痛快地开口,“若先生不弃,愿意送邹忌回去的话,邹忌可要多多谢过先生了。”
“这个没问题。”本来就是自己的提议,所以墨翟答应的也十分爽快。他转过头去,看向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鬼谷,“子申,要么你也一起来?”
“我?”没有想过墨翟会突然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鬼谷稍一思考之后也没有多少犹豫地点了头,“也好,我便同你一起去。”
就这样,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登上小船,邹忌的晕船症果然又一发不可收拾。这一次有了鬼谷在身边,虽说心病无药可医,可鬼谷却依然坚持着日日为他诊脉。为了方便,诊脉时鬼谷只得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按着他的手腕,邹忌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