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传递的有效率就会呈指数级下降,可是问题是从他的角度来说,他已经尽力了。他努力地像爸爸所说的一样“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明确拒绝”,甚至不惜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与社会主流价值观完全相悖——她要不是没听懂,就是装傻。
虽然杰西卡不够聪明,尤其在所谓爱情方面的想法傻得出奇,但基于对她的了解,应该不至于没听懂他的婉拒。故而事情到这里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走上了一条脱轨的道路。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是,爱情不过是一时的多巴胺分泌,没有持续的刺激无论多大的热情就会衰退。他坚信只要什么都不做,等到杰西卡想通后放弃的那一天,一切就能自动解决。
总之,爱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仅仅是这样他就已经心力交瘁到极点了。
他在短短的一路上把纷乱的思绪理顺,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餐厅的方向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让他不禁看了一眼挂钟,已经快10点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拱门的一侧,探出一个头张望——妈妈戴着眼镜坐在餐桌前,面前摊着很多书籍。她认真地在纸上刷刷地写着什么,地下散落着几个废弃的纸团。
在夏虫嚣张的鸣叫声中,他想要无声无息地离开,却还是惊动了她。
“夏洛克,你回来了!”妈妈从书本中抬起头,“你躲在那里干什么?派对怎么样?你想吃点什么吗?”
“不。”既然被发现了,他就索性走进去丢到餐桌底下,眼睛却不住地往桌上扫。
“噢,”妈妈放下笔,露出一个少女般害羞的笑容,“戴维——我以前的同事,他现在在美国,是《数学年刊》的主编。戴维寄来一封信,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址的,向我约稿,这个命题很有趣,但我很多年都没有接触这些了……”
“不止如此,”他指了指压在书下边只露出半个角的信封,“他邀请你去普林斯顿任教。”
“没有的事,”妈妈的眼镜从鼻梁上往下滑了一点,露出她惊讶的双眼,“我知道你观察入微,可是这次是从哪儿来的结论?”
他拉开对面的餐椅坐下,双手撑在桌上,做出一个据说会给对方以压迫感的姿态,“刚刚得到的结论,你否认得太快,惊讶的表情也做得太久了。”
“我的天,夏洛克,”妈妈摇摇头,“我真是小看你了。戴维的确邀请我了,可是我不会去的,那里太远了。”
“可你该去,”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指着上面的署名,“如果你没有从剑桥辞职的话,这些书上的名字都会换人。”
“可他们还是研究出了这些成果,不是吗?”妈妈摘下眼镜,揉揉额头,“我是说,世界还是继续转的,不管我在不在那里。”
“但是……”他的话生硬地卡在喉咙里。
但是妈妈是难得的天才,还在大学的时候就被戏称为“数学界的爱因斯坦”,后来出版的两本专著一直是业界经典。他不只一次听到妈妈接来自世界各地的电话,他们邀请她去做讲座、当编辑,甚至聘她为名誉教授,可她从来没有答应过。
“我的孩子们很小,还很需要我。”妈妈总是这样拒绝那些滚滚而来的名利,“我已经退休了,永远地。”
可电话和书信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后来麦考夫离开了家,他上了小学、中学,爸爸的事业也走上了正轨。他们遇到了一些事,搬了一次家,可唯一不变的是从各地如雪片般飞来的各种语言的邀请函。
他很小的时候就常常想,他和麦考夫的确需要妈妈,可是这个世界对她的渴望要迫切得多。这个想法每每都会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看守金山的恶龙,把所有妄图染指宝藏的人一个个赶走。而由此而来的负罪感几乎压垮了他,他被迫着接受着整个世界无声的指责——而这不是他想要的。
“在普林斯顿,不管做什么,比给我和爸爸煮饭有意义得多。”
他说话很少不经大脑,可也许是一直以来盘旋在心头的让人心烦意乱的思绪,也许是不知何时笼罩在餐桌上的对抗氛围,他第一次在明知道这会产生什么后果的情况下口不择言。
“夏洛克!”妈妈惊讶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眼睛里沉痛和受伤表明这次不是假装的。他看到她整个上身都在用力,好像在遏止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冲动,这让他摊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可他还是执拗地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
有什么可解释的呢?他敢打赌妈妈肯定也这么想过,在每个忙乱的早上,送走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水池里有脏碗碟,洗衣房里还有一堆衣服等着她。与吸尘器为伴的日子,肯定比不上剑河旁的精彩,曾经最出色的思维现在只能用来查看账单。他相信,只要妈妈愿意,她能站在世界之巅接受万人景仰。而即使她不想受人崇拜,也能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她放弃了所有。
可他不想她这样牺牲自己。
楼梯上细微的响动打断了沉重的思绪。他屏息静听,似乎是在楼上办公的爸爸听到动静,下来查看,却被这个紧张的气氛吓到了不敢现身。他不由自主地想象出了爸爸弓着腰蹑手蹑脚藏在楼梯口的样子,这让他从心底涌上一股不合时宜的好笑感。
也许是和他产生了相同的想法,他发现妈妈的表情渐渐融化了。她啼笑皆非地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