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沉淀久远的香茶，带着浓烈的醇香与年代的厚重感，清朗而柔和，听着就顿时亲切三分。

“辜先生惋惜你还不是因为看重你，要是我早被他扫地出门了，他是最讨厌我这种一身西洋味的人。”靖瑶玩笑着说，又说：“反正而今我们江师大请到了你算是请到了活菩萨，你要大显神通普降甘露啊，师大的下一代就靠你了。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江门不比北平好。”

夜幕将要四合，韩子沫帮着靖瑶吩咐大家收拾东西。待到收拾得差不多了，趁着迷离的夜色、温亮的街灯，大家纷纷往外走。于清亚陪着佳音走在后面，两人初次见面却如故人相遇，亲切和暖。

这于清亚是地地道道的北平人，家里父亲早丧，只余母亲、大哥和他。早年于北京大学毕业，后考取了公费到英国留学的机会。留学主攻西洋文学并拿到硕士学位，回国后先在北京大学任教，就在前不久因实在推不过靖瑶的盛情邀请，终于决定来这里教书。母亲则由大哥嫂子照顾。

佳音兴奋了一整天，又遇见这许多形色风格各异的人，喜悦之中收获颇丰。回到家中坐在床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那架钢琴也被靖瑶着人送过来了，摆在楼下客厅的角落里。其实更让她惊之不足喜之不尽的是钢琴原来是靖璘派人回去给她搬回来的，一直放在靖瑶处，而他自己竟也瞒着没给她说，这分明就是说他也有意要送她一份惊喜，想想真是醉人的开心。

镜子里的她比起平时更加的浓妆艳抹，媚艳之处让她有些不认得自己了，却只觉得好看，尤其配着放在旁边的那顶帽子以及身上的纱裙。只是这都半夜了，却还不见靖璘回来，虽然也知道他可能是不回来了，但隐隐地还是希望惊喜能够继续，他能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嘴里不住地赞叹，那便是她人生最大的快乐了。可是斯人没出现。

倒是有个小鬼在门外闪过身影，佳音一猜就是小玉，忙就喊住她：“鬼鬼祟祟地干嘛呢？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小玉歪笑着慢悠悠地走过来，看着佳音笑道：“小姐今天可真漂亮，以后都这么穿吧，一准就让三爷不想出去了，整天缠着你。”

佳音微嗔道：“你胡说什么！这还是闺女家说出来的话吗？这让人家都以为我们家没教养，连个丫头都教不好。”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脸上却笑意满满。

“小姐也真是，谁还看我们下人有没有教养呢，只要小姐有魅力就够了。”

“越发胡说了你，还说给你找个婆家呢，这么一来，看谁还敢要你呢。”

小玉一听这话，惊惶地忙摆手：“小姐说笑呢，我一直都是跟着你，以后也都是，哪儿也不去，除非就是你嫌弃我了，不想要我了。”说着，竟着急得越发要哭出来了。

佳音起身来忙拉过她，忙安慰她道：“你这又说胡话呢，我要是不要你了干嘛还把你带过来。”说着拉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话说回来，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虽说你年龄也不大，但现今这世道，女孩子还是越年轻越有优势，尤其像你们。我是为你好，以后结婚了，你还可以在这里干，或者男方也可以过来一起做事。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满意的人？”

小玉撇着嘴直摇头，一会又着急道：“可是小姚她比我大好几岁呢，她都不着急，我也不急，等她嫁了我再说。”

“小姚是吕家的丫头，她自己有主见心也高，我又不好说什么。况且她又是个旗人女子，身份在那里放着，对她多少有好处。可你不同了，太太又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给你找个人家，上次打回电话这事儿就说了好几遍呢。你难道还想让我多挨太太几顿说啊。”

“我给太太说去，我说小姐对我可好呢，还张罗着给我……”说着渐次羞下去，接着抬起头来又道：“我给她说是我自己不愿意嫁人的，我愿意一直服侍小姐。”

“小玉，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五爷？”

小玉别过头去，不言语了。

佳音叹息道：“你别傻了，就算你愿意给他做小，他也不愿意。这都什么年代了，讲究一夫一妻，收收心吧，以后找个适合你的，会疼你的，比什么都好。”

“那小姐呢？小姐喜欢三爷，三爷对你怎么样呢？你还不一样愿意和他在一起。”话一出口，小玉看佳音的脸色变了，便急忙收口不敢言语了，一会儿，又小声稳妥地说：“小姐，我错了，我不是有意要这么说的。”

佳音瞥了她一眼，冷静地说：“谁说三爷对我不好了？他只是没时间，忙的那样子我还要去怪他整天不回家吗？你看看楼下的钢琴，那就是三爷专门从家里给我带过来的，他就是怕我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想法子让我开心呢。谁说他不在乎我了。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你出去吧。”

小玉出去了，佳音心里忽然酸痛起来了。她知道他忙，可是他能不能忙里抽闲回来看看她呢？今天的她与往日大不同，可谓惊艳至极，几乎被所有人都称赞遍了，独独没有他的赞美，他不知道，她其实有他一个人的赞美就够了。她迟迟不肯休息就是在等他回来，回来给他个惊喜，向他炫耀一下自己的惊艳，然后得到他的赞美。

只是最后，灯只能熄了。黑暗里看到外面的灯光斑驳萧瑟，透过她的心伤照着她的脸，以及身旁寂静萧索的纱裙。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