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被捞起来的时候,气息全无。
容韶全身都被冰冷的江水浸透,长发、衣摆在淌着水。
他僵硬地站着,微微低垂着头,神色莫辨。
沈若华无声地站在他身后,看着眼前这张精美如画的面容,始终淡然地神情似被江水冲去,神色寥落,眼中破碎出一丝怆然。
月色如水,霜华满袖,整个天地间都覆上一层缟素一般得银霜,容韶望着面色青白的林氏,略一恍惚仿若置身梦中。
他从未想过,林氏会这般去了。他设想过无数遍,她悔恨自省的场景,独独没有这一帧画面。
她的神色痛苦而狰狞,唯独没有怨恨。
纵使容煜亲手杀了她,她亦无怨无悔。而他纵然什么都不做,只是安然活着便令她十分厌憎。
他不懂,也想不明白。
很想问一问,这一刻,她内心可曾有一瞬后悔?
“你打算如何处置?”沈若华看着平阳侯府的马车疾驰而去,眼底闪过讽刺,这就是林氏视若心头肉的儿子。
容韶唇色苍白,冷峻的面容毫无表情,他动了动已经冰冷僵直的身躯,嗓音沙哑道:“埋了。”
沈若华蹙紧眉头,疑惑道:“不送回平阳侯府?”
良久地沉默。
容韶从咽喉挤出一个字:“嗯。”
他垂首睨一眼沉重地袖袍,拧干水,往回走。
沈若华下意识后退让他,容韶一把攥过她的臂膀,用力将她推至一旁。她方才站的位置,泥沙滚落,陷下去一大块。
沈若华低咒一声,手臂上残留着他冰凉触感,拧眉问道:“回府去?她呢?”
“有人会处理。”
容韶眼底闪过轻嘲,他若为林氏收殓,只怕她才会死不瞑目。
沈若华以为容韶的人会处理好,丝毫不知道,他们一走,一行人发现躺在岸边地林氏,将她套进麻袋里带走。
而隐在暗处的暮归,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便立即回去复命。
“主子,容煜将人收殓了。”暮归毕恭毕敬的对着沐浴出来,身着素白衣袍的容韶禀报。
容韶颔首,表示知道了。
暮归退下去,容韶手指叩击桌面,一清出现在书房。
“可以行动。”
“是。”一清闪身消失在夜幕中。
——
林氏悄无声息地死去,商会如期而至。
沈若华本来打算邀请容韶一同参加,可想到林氏的死,便歇了心思。
顾隽谦亲自到沈府迎接,两人一同前往琅庄。
沈氏从西山回来,便歇在琅庄,已经开始在接待达官显贵。
沈若华来的时候,沈氏正在接待赵三夫人与赵明铮。
赵明铮一眼看见与顾隽谦比肩而来的沈若华,眸光略沉,冷若冰霜。
赵三夫人不动声色地蹙眉,与沈氏交谈的热络之情,稍显冷淡:“你先去忙,我与铮儿上楼。”
沈氏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招来婢女领他们上楼。
赵明铮却走向沈若华:“今年商会由你主持,朱家、曹家、顾家已经到了,你现在才来,是未做好准备?”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沈若华回头,对上赵明铮审视的目光,皱眉道:“赵公子有事?”
赵明铮脚步一顿,面目晦暗看向顾隽谦,沉声道:“我打扰到你了?”
“赵公子,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主持商会,许多不懂的地方要请教顾大哥。你若无事,我便让人带你安排位置。”沈若华总觉得赵明铮的靠近,令她心里升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只想要尽快终结与他的谈话。
赵明铮沉着脸,冰凉的目光掠过她,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轻嘲。
沈若华看着他与容韶如出一辙的神情,心中烦厌,招来婢女,还未吩咐,赵明铮说了一句话,径自转身上楼。
“平阳侯在三楼坤阁,你自己小心。”
沈若华一怔,已是捉摸不透赵明铮的心思,回过神来,抬头便见三楼乾阁帘子卷上去,看见赵明铮隔着窗棂看着她。见她抬头,他微抬下巴示意,而后‘啪’地放下帘子。
顾隽谦在一旁提醒:“若木,平阳侯世子来了。”
沈若华一回头,便见他穿着一身绛红色锦袍,清秀俊美的脸上敷着细粉,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侧头望来目光停顿一瞬,他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微妙的弧度,这个表情在阴暗地视角下,显得狰狞而可怕。
顾隽谦因着他这诡异的笑,下意识挡在沈若华身前,低声道:“你先去找沈伯母,这下面我来应付。”
容煜似不屑与他们交谈,一甩广袖,上了三楼。
沈若华紧抿着唇,容煜上楼时,说了一句唇语:好戏开始。
默念几遍,她低笑一声,看来今日是好戏连台咯?
——
坤阁。
容煜将椅子一转对着窗户,懒懒散散跨坐在上面,俯视着下面台上致辞地沈若华。
平阳侯手背在身后,眸光明暗不定的望着下方:“事情安排好了?”
“父亲放心,太子说若是沈家不识抬举,西山私矿一事明日便会有御史呈递龙案之上。沈家不垮台,也得脱一层皮。”容煜眼底闪过狠色:“父亲也要尽快下定决心,母亲昨日找容韶未归,只怕是凶多吉少。”
平阳侯紧握成拳的手背爆出青筋,林氏若是死了也好,如果是被容韶囚禁逼供更重要的是兵符还没有着落,沈家——
“按照计划行事。”
平阳侯下定决心,他得不到,旁人也休想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