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三老爷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也少见的发了脾气,“你是我女儿!身为父亲不护着女儿怎么能成!”
“就算老太太和族里有话,也只管拿到我面前来说,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你不用想太多。”
颜书语粲然一笑,这次是真的彻底暖到了骨头里,浑身上下都暖意洋洋。
这就是父亲啊。她心中想到。
一想到曾经错过这样的父亲,她就难受得不行。
起身将父亲重新按回椅子上,颜书语笑得开心,“父亲别担心,事情也没有坏到那个地步,这桩亲事我是有办法解决的,不过我有些话想同父亲说,还请父亲别怪我逾越。”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来听听,我们是父女,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颜三老爷大手一挥,说得甚是豪气,女儿看他那崇拜欣赏敬慕的眼神实在是让人心神舒爽。
颜书语忍住笑,慢慢开口,“父亲自弱冠始,就一直用心替家里打理生意,单从父亲给我攒下的嫁妆来看,我就知道父亲很用心很努力。”
被女儿称赞,还提到了他辛苦攒下的嫁妆,颜三老爷有些脸红,虽然不明白女儿是怎么发现的,但能被女儿知道自己的心意,他还是很高兴的。
“父亲这么用心替家里做事,老太太却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定下了我的亲事,足以说明她没将您看在眼里,”颜书语毫不担心被人说她挑拨母子感情,只管依着自己的心意往下说,“以女儿来看,老太太心里恐怕对我们一家人都有气,包括我那早已过世的祖母。”
虽然颜书语从未见过她那位姨娘祖母,但在父亲面前,她尊她敬她无疑会让父亲心里好受许多。
“以老太太的脾气,我们若拒绝亲事,恐怕她会拿捏得我们动弹不得,”颜书语不是说假话,“近些年,老太太在家里族里都是一言堂,容不得人违逆的,这也是我为何说父亲可能在族里举步维艰的原因。”
颜三老爷的心绪随着女儿的话时喜时悲,女儿虽然年纪小,但比他要聪明通透得多,老太太这些年确实是拢着女儿来拿捏他。
他在意这个孩子,就得老实听话的窝在老太太手下用心做事。
“你比父亲看得清楚,”颜兆鸿感叹了一句,“你和父亲说这些,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想法?”
颜书语点头,“我确实有些想法。”
“颜家这些年看似富贵,但其实已大不如前,”她一个小姑娘说起这些完全不见局促,坦然自若得很,就好似一个偌大颜家在她面前不值一提一样,“父亲是知道老太太这些年做了什么事的,她养着畅园里的姑娘们和女儿,心里想的确实是为颜家谋条好出路,但以女儿来看,这路早已经走歪。”
“现在无论是颜家族人还是族学里,大家都懒怠得很,照这样下去,不出十年,颜家就会开始败落。只靠女人裙带关系,家里男子不思上进,放在哪一个家族里都是败落之兆,除非,家里有人能入宫得了帝王之宠。”
若是帝王之宠那么好得,老太太早就送人进宫搏富贵去了,颜家也不会还窝在这小地方不动弹,颜书语也是前世出嫁之后才发现颜家早已不复金银满仓的富贵盛景,比起颜家先祖的远见卓识,后辈们早已荣光不再。
见证一个家族的败落,着实让人唏嘘。
她当年出手,就是请人重办族学,严学督导,顺便收些勤奋上进的颜家子弟入了旗下商行,给他们多条出路。
立不起的人她试过一次就不再费心,就算要帮,她也只帮满腔志气不畏艰难的。
若说刚才还是惊讶,现在颜兆鸿已经完全惊呆,他没想到自己女儿志气这么大,颜家种种说来举重若轻,即便他心中曾有过这些念头,但也不如女儿这么清楚明白。
畅园里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养他这个女儿的?颜兆鸿有些被吓到,看着女儿回不过神来。
颜书语可不管年轻父亲被吓到的那颗柔弱心,继续她的话,“以我的想法,自请除族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离开颜家,另起炉灶,不仅能避开这桩亲事,同时父亲也可大有作为,就算日后颜家真的败落,父亲也能出手帮上一帮,而不是被颜家这个包袱拖到举步难行。”
毕竟,一个人就算再能干,身边无数人拖后腿的话,也是难以成功的。
她的成功,既有神威侯府的势,同时也离不开人心。
“我信任父亲的能力,所以说出了这个办法,但若是父亲不想离开颜家,我再想其他的办法也是可以的,但不如这个见效快后患少。”
颜书语这些都是实话实说,虽然可能吓到父亲,但事实就是如此,自请除族离开乌安县,以父亲和她的能力,白手起家不算难事。
解决这桩亲事,归根结底是费一分心和三分心的差别。
父亲不管怎么选,她都会同意,然后尽力让事情如他心意,虽然她手中没有可靠的人手会受些制约,但也不会太糟。
其实若是能自请除族,离开乌安县,他们一家人也能去外面看看更好的风景,或者,她也能去见见还青涩的故人们,不枉她回来一场。
颜兆鸿惊吓过后已是呆怔,他看着面前笑意明暖的小姑娘,心里想的不是她聪慧,而是她在畅园里是如何磨练才有了这些聪慧。
老太太一定是事事苛求她,才让她小小年纪才成长到如斯地步,这一刻,他心里不是欣慰,而是闷痛。
他的小姑娘,终归是受了大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