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时,临水的前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徐婶打开一看,原来是外郊农民摇着木橹船来讨粪了。
像他们这种坐落在城区与外郊结合处的几片民居勉强也被算进城里,也有公共的倒粪点,不过那里有些偏远,且没有任何的好处可言,而把粪水给这些自己上门来讨要的农民,却是时不时可以收到点小葱或是大蒜头等小东西做感谢。
“你等等啊,我去给你拎过来。”徐婶心下一喜,积极地迈着碎步先是到自己和徐驰的房里将他们的马桶拎了出来,又跑到楼上将董兵兵的痰盂也给拿了下来,两者一起交给了等候在外头的农民。
站在船里披着蓑衣的农民倒是不嫌臭,他一一将里面的内容物倒进安置在船中的小粪缸里,随后顺手将马桶和痰盂放在埠头上方便徐婶清洗,最后摸摸索索从船舱的一个小麻袋里掏出两只拳头大的生红薯递了过来。
红薯个头不大不小,削了皮切成块,也能煮一碗,徐婶笑着接过。
“哎大娘,问你个事呗?”要到了粪的外郊农民没急着走,反而开始搭起话来。
徐婶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因此哪怕正小雨淋身,她待人接物也格外宽容:“啥事?”
“你听说过董小姐不?叫……叫董兵兵,知道她住哪儿吗?”农民压低了声音问道。
徐婶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紧盯着农民那张黝黑的脸:“什么董兵兵,你找她有什么事?”
“嗨,是她在乡下的亲人托俺寻的,说是原来住的地方找不见人了,托我给打听打听。”农民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珠解释道,“你要是没看见,那俺再去别家问问。”
徐婶一直盯着他的举动,见他拿起竹篙像是划船要走,她这才开口制止道:“你等等,我帮你问问去……”
听到徐婶传回来的消息,神情变得急迫起来的董兵兵很快放下碗,扶着墙跌跌撞撞地从灶间走到了前门口:“是谁托的你寻我?”
面前的女子肤白貌美,气质也温婉动人,瞧着确实像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农民放下了竹篙:“是乡下村里一个叫老赵的,你认识吗?传了好几个人传到俺这边,索性就帮帮忙了。”
当然,好处费也没有少拿,如今路道不通交流有限,传递消息什么的难如登天,也亏得老赵有这份心力。
“认识认识。”董兵兵连连点头。
原来是赵叔,奶奶他们还没有放弃要来接她吗?
“你快写封信给俺带回去吧,俺还要想办法传给老赵。”农民抬头看了眼雾麻麻的天色,他连半缸粪都没有收满,也不知还赶不赶得及回去吃午饭。
“好的,那麻烦你等会。”董兵兵说着便抬脚去了楼上,她的东西都要在上头才好拿出来。
信很快就写好了,里面简单地报了个平安,又述说了一下她对他们以及弟弟平安的思念,万事不提其他,但尽管如此,她还是细心地上了蜡封,哪怕里面并没有什么要紧的秘密。
董兵兵巧笑着将信递给农民:“辛苦你了。”
“这有啥辛苦的。”农民接过信,将其妥帖地放入衣衫内保存,“等着俺下次再给你带信来啊。”
“多谢了,那您路上小心。”董兵兵倚着门框看农民摇着橹在天水一色的水路上飘远了。
只是仅仅传个只言片语的都这么困难,她真的能逃离这困兽般的局面,成功去往乡下吗?
“董小姐,咱们进去吧。”将马桶和痰盂清洗完的徐婶将它们阴晾在屋檐底下,“外头冷呐。”
“也好。”董兵兵对着她点了点头,率先转过身进门去了。
徐婶连忙跟上搀扶着,别看董兵兵孤身一人过活,可关心着她的人比比皆是,她对其是越发佩畏了,丝毫不敢慢待。
灶膛里的火生起来了,散发出浓浓的柴木灰香,徐婶将洗净切碎的菜开始倒进大铁锅里翻炒起来,食物的香味立刻弥漫在这小小的灶间。
董兵兵敲着腿坐在炉灶旁的板凳上取着暖,一筒则趴在她的脚边津津有味地啃咬着昨晚吃剩下的骨头,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贫辛苦,却也算是安逸,但很快,生活就变得更为糟糕起来。
自从占领了上海,日本兵便对南京发起了进攻,进入十二月后,战争越发白热化,周边所有的物资都紧供着前线,被攻下不久的上海尤甚,而在占领区的民众们只能凭着之前留下的零星之物勉强吊着命罢了。
东西稀少价钱便会攀高,米铺的米价又升了。
徐婶和徐驰背着两大袋硬米进了门,嘴里边不停喘着白气,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
董兵兵给了他们整整五十块,希望可以多买些米回来扛过这段日子,但最终他们排了几次队只买了一百来斤的米后,便将这些钱都花完了。
“价钱涨了好多,但买的人也不少,都跟疯了似的。”徐婶没好气地整了整被挤乱的衣衫,她发丝凌乱,想来排队的人群是有多急躁。
“好在是买到了,这下也能多吃些日子。”徐婶看着面前的大米,面色开始放松起来,“董小姐,你没出去,你是不知道哦,外头的乞丐都快饿没命了,争着捞那饭馆后头排水沟里的饭米粟吃呢。”
“啊,真的吗?”董兵兵放下手中抱着的盘子,吃惊地问道。
盘子里面被削干净皮的荸荠已经被吃得没剩几个了,前几天新买的那些荸荠,让她一连吃了好几天。
“可不。”徐婶拐进灶间倒了杯白水开始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