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声音还在,但是他并不想理会。翻个身,塞住耳朵继续睡觉。
可是岑深高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像他这样的人,除非累极,否则有一点声音都无法安然入眠,更何况那还是黑夜里隐隐的啜泣。
他一直辗转反侧到凌晨两点,终于忍不住下了床,“砰”的一声打开隔壁工作室的门,眼风如刀往沙发上一扫——没人。
岑深愣住,这时阿贵趴在水缸边朝地上指了指,他才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桓乐。
月华如水,漾开一地水晕。没开灯的房间中,长发的少年就这么穿着身薄薄的家居服抱着膝盖躺在一大堆书里,眼泪从他的眼眶里静静淌下,打s-hi了泛黄的纸张,而他的眼神中,满是迷惘和空洞。
有那么一瞬间,岑深觉得自己面对的只是一具来自一千三百年前的空壳,至于他的灵魂,已经迷失在历史的滚滚尘埃中了。
伤心,是真的伤心。
这已经不是白天那个说着“山河依旧是我的山河”的少年了。
“起来。”岑深打开灯,道。
桓乐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地吸了吸鼻子,然后转过头去继续伤心着。这让岑深忽然产生一种罪恶感,这种罪恶来源于毫无人道的剧透,就像拿着一个大饼铛子,“哐当”一记砸在对方头上。
毕竟历史不是电视剧,它是真实存在的。当所有的一切化作寥寥数语的文字,万千人的性命、曾有过的辉煌,以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复存在,其中的怅然或许不是他这个局外人可以体会的。
“起来,去沙发上。”岑深的语气放缓了些。
“我不。”桓乐红着眼眶,拒不配合。
岑深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继续说:“就算你再怎么哭,大唐亡了就是亡了,这件事你从刚过来的时候就应该明白。”
阿贵一听不妙:“扎心了扎心了!”
桓乐的心被岑深扎成了筛子,明白是一回事,可亲眼看见史书上冷冰冰的描写是另一回事啊,尤其还看到那么多他熟悉的故人。
要死了。
昏过去了。
叫他以后如何面对大唐父老。
于是桓乐嘴一瘪,瞪着通红的眼眶看着岑深,忍着不哭可眼泪不听使唤的样子,让岑深也感受了一把万剑穿心的滋味。
他情愿回到跟桓乐初见时互相扎刀子的时候。
“你再哭我就给你捆起来了。”岑深蹙眉。
“你这又是何必呢?”阿贵幽幽地吐着槽:“承认自己不会安慰人有那么困难吗?老夫都要替他感到难过了。”
岑深立刻一个眼刀飞过去,吓得阿贵赶紧缩头,真缩头乌龟也。
桓乐则翻了个身,拿背对着岑深,闷闷道:“不要管我。”
岑深揉了揉眉心,再问:“不起来?”
桓乐:“我不。”
一分钟后,桓乐再次变成了一只被红线捆着的人r_ou_粽子,被扔到了沙发上。岑深在随手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盖在他身上,大功告成。
阿贵继续缩着头,敢怒不敢言。
但是做完这一切的岑深却并没有离去,此时是凌晨三点,他看了看时间,转身去厨房泡了杯咖啡,就着灯光继续修复法阵。
桓乐躺在沙发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笔尖行走于纸上的细微声响。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岑深再度走到沙发旁,问:“冷静下来了吗?”
桓乐把脸埋在枕头里,拿后脑勺对着他。他在生气,从他的头发丝就可以看出来了,他很生气。
岑深:“……”
阿贵忍不住出声提点:“狗都是要顺毛的,你摸摸他的头试试看?”
桓乐立刻抬头:“顺毛也没有用!”
“哦~”阿贵点点头:“你看他是需要顺毛的。”
岑深:“……”
他抬了抬手,又放下了,甚至站起来后退了一步。
桓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想他大名鼎鼎桓三公子,十里八乡就没有不喜欢他的,这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刺猬和狗是天敌吗?
阿贵默念着“扎心了扎心了”,扑通一声钻进水里,决定不再管这年轻人的感性吧。
“咳。”岑深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烟瘾不知不觉又犯了,可遍寻口袋也找不着。他只得按下这股冲动,问:“想吃r_ou_吗?”
桓乐别过头,气到忘记了忧伤。
岑深没再问,转身径自走向厨房,翻遍冰箱找到最后一点r_ou_食,决定做一份烤肋排。因为平日里太过专注于法器研究的缘故,他并不常做菜,甚至难以做到按时吃饭。
但岑深的厨艺是过关的,要么不做,要么就一定会做到最好。
熟练地将肋排剁好,放入各种佐料腌制,他又拿出一些芦笋准备搭一个辅菜。辅菜的做法很简单,切成长短一致的形状,再用加了盐和油的热水一焯就行,最重要的是摆盘。
辅菜不急着做,等到肋排腌渍好了放进烤箱里快烤好的时候再做,一气呵成。
等待肋排烤好的时间是漫长的,岑深终于在厨房的铁盒子里发现了以前随手丢进去的一根烟,倚在门框上,慢悠悠地吞云吐雾。
他其实并不爱抽烟,给他看病的医生也警告他不能抽,所以他一根烟只抽两三口,大半都是等着它慢慢燃尽。他喜欢的是吐烟时那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它能让你抽离自身,获得片刻的思考的时间。
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