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振聋发聩,“要想别人看得见,先得爬得足够高。”
她不够高,他也不够,所以他们跌跌撞撞,浮浮沉沉。而他主动放弃种种“投机取巧”的手段,选择更艰辛的战斗,因为什么?
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她仿佛越过他的表象,触摸到内心。
是因为她吗?是吗?
山风掠过竹林,像万千应和之声。她起身关窗,窗外风过竹弯,韧而不折。
她站在黑暗里,长发随风起舞,而身姿岿然。
翌日清晨,丘成说严冰和几名衙役要征用窑厂十日,还要各种原料,“给是不给?停烧十日,咱们的货怎么办?”
“往后推,给他先用。”寄虹果断地说:“把最好的原料拿出来,最好的瓷土,最好的釉料,最好的水,最好的刀,最好的工人。”
“人就不用了。”严冰微笑着站在门前。
丘成非常有眼色地去准备原料了。
他青衫翩翩,站在葱葱青山前,从头到脚都风姿绰约,即从头到脚都写着“四体不勤”。寄虹可没忘了他毁掉门板和一头扑进配釉盆的糗事,这位懒宝少爷当领导或许还成,当工人绝对是“破坏王”。于是她委婉地说:“工序繁杂,怕你累着。”
领头的书吏说:“比试规则:由参试人独自完成,外人相帮者判负。”
寄虹觉得他这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很适合去做宣读圣旨的那个职位。“你一个人行么?”她担忧地问。
严冰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行?”
书吏直截了当地说:“请霍掌柜屏退所有人,这十日闲杂人等不可靠近造瓷之处。”
严冰随他去检收原料,走出几步,寄虹忽然叫住他,“严冰!”
“嗯?”严冰回身。
寄虹本想问他,执着地想要凭实力取胜,是不是为了她?可是对上他目光的刹那,她发觉不必问了。
他的目光和从前不同了,眼眸中有火在燃烧。
见她欲言又止,严冰以为她仍在忧心,淡淡一笑,“督陶署的大印,一定给你摘下来。”转身随书吏而去。
只留寄虹一人在原地卡壳。他是说“给我”吗?
霍家窑厂关门,书吏带着衙役“尽职尽责”地守在外围。寄虹利诱未得,被逼无奈爬上山坡,从这里能俯瞰到窑厂的一部分,严冰的身影便在疏密林木间时隐时现。
出乎意料的,他的制瓷技艺十分娴熟。看他碎石、炼土、洗泥、配釉、烧窑,有条不紊,举手投足间却又满是风雅之韵。
碧树掩青衣,一动一静皆是景。
严冰做了五天,寄虹看了五天,可惜由于木棚遮挡,看不到他究竟做出什么样的器形。
第五天晚上,严冰顶着黑眼圈出来,“天塌了都别叫醒我。”然后一头栽到床上呼呼大睡。
他睡的不是地方,可寄虹不忍心打扰他。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居然能够日以继夜地赶工五日,她有点惊诧。
究竟是什么力量驱动着他?
严冰醒时,天仍未亮。屋子里香气幽微,很熟悉,但他从没有焚香的习惯。下床点灯,环视一周,红帐半垂,绮罗绣被,不由失笑,怎么又睡到寄虹的床……咳。
他脸上微微发烫,他占了她的床,她睡在哪儿了?不由向外间的方向望去,莫名心头乱跳。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时,竟带着些许雀跃的期待。
期待在软榻上看到熟睡的她。他在里,她在外,只隔着一扇未锁的门。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外屋空无一人。
他讪讪地自言自语,“你呀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一定是睡得太少发癔症吧。
“想些什么?”寄虹的声音真真切切在门外响起,烛光一闪,她推门而入,笑道:“才不到四更,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未挽发髻,长发垂肩,显是被他屋中灯光唤醒的。此刻沐在烛光下,黑发泛着温柔的暖光,衬得她如梦似幻。
严冰移开目光,“热着窑呢,晨起就要进瓷了。”
冷窑进瓷易开裂,故需先烧一段时间的空窑。原来他是趁热窑的功夫出来小憩的,那说明瓷坯已经完工。她兴致勃勃,“‘盛景’一题,十分抽象,如何表现?”
严冰笑笑,拿出一张图纸铺在桌上。
寄虹移近烛台,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她所能想到的方法,无非瓶碗盘盏加绘美景之类,不料纸上竟是一幅《青河盛景图》!
长卷铺展,青河贯穿始终,船只往来,人群熙攘,摊贩林立,惟妙惟肖,几乎能听到笑语欢声。
每一艘船都标有尺寸,三五七寸不一而足,每一个人都标有数字,与人物携带的物品一一对应。
这不是绘于瓷器上的图样,这就是瓷器本身!
他居然要用土与火塑出一条青河!
寄虹难以置信,“你真的做出来了?真做出来了?”
严冰拢拳贴唇咳了一声,掩饰一下得意之色,“可惜时间太短,不能悉数呈现,只做出一百一十二条船,七十八个人,以及配套的树木物品之类。”
她简直要顶礼膜拜了,“快带我去看!”
严冰很享受这种被崇拜的感觉,慢条斯理地一路讲解,不断谦逊地说:“好久不做,手生了,心里没底得很。”
“就凭这份无与伦比的心思,绝对赢定了!”
“不敢自满,需知山外有山,人外——”
寄虹拍了他一巴掌,“得了,好话也听够了,别装了。”
这话莫名有种亲昵的感觉。严冰呵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