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辰!”余怀远忙上前一步,扶住傅惊辰一只手臂,“已经都过去了。看开一些吧。”
傅惊辰抬起头看,两眼笼在一层浅浅的水膜下。他声音微微颤抖,问余怀远,“他的脸……真的是整过的?”
余怀远垂下眼去,片刻点一点头。
傅惊辰推开他,六神无主般在房间里兜了好个来回,猛然将手中的病例摔在地上。
傅惊辰性情虽冷淡,并不表明他不会发怒。相反,他的脾气算不得好。但有一点,他几乎从不会在人前宣泄怒气。
余怀远唯一一次见到他失态,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那一年乔伊刚刚过世。傅惊辰料理完葬礼飞回国,在度假山庄修养一个月方能正常上班。在余怀远看来,傅惊辰用尽可能短的时间,将自己调整回了最佳状态。他除去更加寡言,人也更清瘦些之外,与过去并没有多少不同。又过几个月,傅惊辰甚至恢复了约会,也逐渐尝试玩儿红酒与跑车,私生活愈加丰富多彩。
变数出现在一个极为平常的午后。行政助理为傅惊辰整理书架,不小心打碎了放于书架深处的一只相框。傅惊辰登时面色骤变,摔开手中签字笔,失控怒吼:“滚出去!”
助理年纪尚轻,惶恐无措往外跑踩断细高跟,跌倒在办公室门口起不来身,掩住脸孔哽咽抽泣。
余怀远闻讯匆匆赶去收拾残局。傅惊辰怒火未减,向还在哭泣的女孩宣布,“你被开除了!”如同一个冷酷的暴君,对初入职场的小女孩,也残忍地不肯留半点情面。
余怀远命人将女孩搀扶出去,走进房中轻轻合拢门扉。傅惊辰全身陡然卸了力道,面庞雪一样白。他身体轻微摇晃,弯腰捡起摔碎的相框。怕会弄疼相片中的人一样,小心翼翼将相框边缘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傅惊辰温柔抚摸照片中青年的面颊,压抑呼唤:“乔伊……”声音微颤,似是泄出了一丝哭腔。
余怀远的目光随之也落在相框上。于是,他见到了乔伊——是的,他是见过乔伊的。在乔伊去世半年多以后,在一张普通的黑白相片上,他见到了乔伊。虽然只有那一眼,但那张温润清秀的脸孔,余怀远再也没能忘记。也正因他见过,数年之后他才敢私自对褚容讲,傅惊辰爱的人只能是薛睿——有了那样一张脸,除了薛睿,傅惊辰还能够爱上谁?
而直到如今他们却发现,薛睿那样尽得乔伊□□的脸,竟是整过的。
傅惊辰退到落地窗边,一只手臂撑在玻璃窗框,微微躬身短而促地喘息。
余怀远目露隐痛,嗫嚅道:“惊辰,我……”
“出去,”傅惊辰气息不稳,断断续续道:“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余怀远默立一阵,颔首道:“有事喊我。”转身走出去。
房门“啪嗒”轻声关紧。傅惊辰立刻握拳砸向玻璃窗,一下一下力道沉重。关节处很快破了皮。傅惊辰觉不出痛。等到有血迹在玻璃上晕开,他才勉强找回一线清明,克制自己停下自虐般的动作。
在这之前他便已看清,他与薛睿之间是一场错误。但他根本难以想象,这场错误自一开始,竟是起源于一个假象。
多么可笑,他居然试图通过一张经过改造的脸孔,去寻找乔伊的影子。灵魂、j-i,ng神、思想,这些都不去考虑。仅仅是那张脸,竟然也是假的!
当初是如何鬼迷心窍,才能让这样一个可笑的错误有了开端?
脑中狂风呼啸,一时将整个大脑吹得空白,一时又有无数被吹散的记忆碎片迅速飞掠而过。傅惊辰张开手掌用力按住两边太阳x,ue,妄图在千头万绪之中,抓住最初牵连起他与薛睿那一条线。
当年褚容多次向他极力推荐薛睿。但一来傅惊辰身为总裁,很少主动过问艺人签约;二来云天旗下不缺明星,那时更只想集中优势资源捧红褚容。所以傅惊辰当初只向褚容承诺,等将来时机合适,可以给薛睿单独开一部剧作为补偿。至于签约,云天暂不考虑。
这话说过了,傅惊辰便未再挂心。一直到《金戈盛世》杀青之后……颅定突然窜过一道针扎般的痛楚。傅惊辰紧皱着眉心,徐徐抬起眼睛。
云天的写作楼地处c城黄金地段。自落地窗望出去,视野随西陵江延展,可以将金融中心、傅氏总部、四季酒店等等诸多地标性建筑尽收眼底。在江水转弯处,有一栋设计独特的玉兰花瓣的建筑,于夜色中闪动柔和的浅蓝色光芒。那便是兰亭画廊,丹麦建筑设计大师的得意之作。
傅惊辰眯起眼睛,盯着远方似乎浸入了江水中的那抹浅蓝——就是在那里,他第一见真正与薛睿碰面。在《金戈盛世》杀青两个月,或是三个月之后。那时他已选好一幅水墨画,正要离开,听到身后有人唤:“是傅总吗?”
傅惊辰下意识回头,一眼看到了薛睿笑容温雅的脸。
“真的是傅总!”他还怔在原地,薛睿已满含惊喜走到跟前,落落大方向他伸出右手,“您好,我是薛睿。容容的好朋友。”
我是薛睿。容容的好朋友。薛睿向他讲出的第一句话。第二句是:我以前也常来。没想到今天竟能碰到傅总。好巧。
好巧。真的是好巧啊。
傅惊辰猛然转身走回房间中央,抓起地板上那几页被捏皱的病例。就诊记录显示,薛睿的入院时间,是在《金戈盛世》杀青后的第二周。两周后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