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易于爱上她,甚至为她马革裹尸,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耶易于被自己这个突出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抬手按住了自己胸口的法拉瓦哈像,从刘易尧为数不多的混乱梦境和呼延西坨等人的叙述中,他知道了耶易于此后的命运走向,那个时候他对耶易于是嫉妒大于同情的。但如今他被带回到三十年前以耶易于的身份重临这段峥嵘的时光,竟然叫他有些分不清楚,究竟谁是谁的梦境,他对耶易于的妒忌是否还必要?
庄生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康平转过头来看见他还傻愣愣地坐在那里,她嗔了一句:“还坐着干什么?等着柔然人来收你的脑袋么?”
话音未落,突然从瞭望塔的方向响起了三声战鼓。仿佛是摧枯拉朽一般,军营中次第响起了金柝之声。篝火的亮光从前营传来,如同明亮的潮水覆盖整座大营,巡逻的卫队开始四处奔走,一片喧嚣。康平看向逐渐被点亮的营地,脸上先是一怔,旋即出现了兴奋的表情:“柔然人来了!”
她像是一只激动的鹿,越过了校场的围栏朝着自己的营帐飞奔而去:“快回去准备出征!”
☆、94.第94章
康平简直是个天生的战士。
耶易于也算是见过她在政坛翻云覆雨的样子了,但那都是坐在帘后运筹帷幄,他也听过她二十三岁那年领兵突入朱雀门斩杀宇文沐于马下的事迹,却从未见过她在战场上收割生命。
耶易于手里拿着一把横刀,解决掉不断扑上来的步兵,刀锋没入皮肉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血液喷溅落在他的脸上,带着一股诡异的腥香,勾着他满腹的烈火烧到眼睛里。
他抬起手将卡在尸体颈骨上的刀用力□□,下一刻就朝着另个一柔然兵劈砍下去。刀光剑影之间,他看见不远处重骑的康平。
她身下战马左右突刺,有着一股要荡平漠北的气势。
不断有鸣镝从她的身后穿入天际发出尖锐的声响,背后的战鼓、车轮和马蹄的声音轮番滚动和鸣,她带着一队骑兵刺入了柔然阵型的深处。
嘶鸣、吼叫、她身上的明光铠相互摩擦发出的钝响。她踩着战鼓和号角,每一个扑上来的柔然人都被挡在刀下,她拎起对方的头颅轻巧地砍下别回马背,转过身来又拍下另个一敌人。喷涌的鲜血溅到她华贵的铠甲上,将她那身明亮的银色鳞片都蒙上一层暗色,可她本人却好像在发光!
她拿着那把长槊,仿佛能横扫千军。
她的每一个杀招似乎都能给他注入一股新的能量。
耶易于知道她比谁都想证明自己,至少要让尔朱熊、以及中军所有抱着和尔朱熊一样想法的人看到,她能够立足漠北,靠的并不是她的皇室血统;她虽然是个女人,但她有着不逊于男人的力量。
明光战甲上不停飞溅上去的敌人的血迹,像是一场洗礼。康平宛若扎根马背,横槊立马,仿若神祇。
天边渐渐泛起青白的颜色,这场凌晨的战斗很快就要结束了。耶易于喘着粗气,他手中的横刀早就不是原先手里的那一把,刀柄上满是滑腻腻的暗红液体,几乎要握不住。他跨过尸体站起来,狼烟随着太阳升起,火炬如同一条红龙在沙场上盘桓游移。河西的王旗在朝风中猎猎舞动,而柔然方面已经开始鸣金收兵。
那匹黑色的战马踏着晨露返回,她的盔甲之上挂满了红和黑,脸色虽然疲惫却掩藏不住兴奋的神色,她瞧见站在死人堆里的耶易于,几乎是抖着嘴唇,纵马到他的身边给他展示她马后挂着的人头。
河西军队以人头数量定军功,这是自古胡人中流传下来的规矩。
她激动得胸脯一起一伏,大声朝他喊:“你看!”
耶易于激动得一阵战栗。
烽烟平息,战场上很七竖八倒伏着敌我双方的尸体,让耶易于觉得有些目眩。翟融云说的不错,未曾经历过生死,感受不到生死所能带来的震颤。康平纵马到他的身边,跳下马来,她的脸颊上还有着乱七八糟的血痕,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她胡乱抹了一把,抬起脸看他,半晌才平复下来:“我……”
耶易于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康平的兜鏊撞上了他的胸甲,发出脆响。她听见耶易于问她:“你就一点都没怕么?”
康平喘了两口气,笑了起来:“一开始确实……有点。可后来,麻木了。”
她退后一步抬起头来:“他们将大燕的国土当做是他们的后花园、牧场!”她指着那些脑袋,“这就是战争!”
她马背上挂着的那些头颅有年老的,有年轻的,睁着眼、闭着眼的。柔然人和燕国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但一道国境分割了敌我,燕国人并不会容许有人的铁骑在本国的境内肆意践踏、蹂躏!
耶易于拍了一下她的肩甲:“你这次回去,尔朱营主没法说你什么了。”
康平笑了一下,污浊的脸孔上那个笑容显得尤为耀眼:“对!只可惜这次没能杀掉他们的主将——”
一匹马踏过沙尘纵跃而来,马背上的年轻将领举高临下看着两人,他背后初升的朝阳在他的战甲上打出一轮金光:“收获不错!”
康平举起槊:“看尔朱熊那个老匹夫还敢不敢说我!”
男人摘掉兜鏊,背光让耶易于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的声音浑厚有力:“拔营、追击!”
营地开始鸣金,骑兵潮水般后退回营中,这场柔然人的骚扰,中军又一次轻松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