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走的时候,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不到一个月,准保回来。可这一眨眼,两个月都快过去了,该得的利钱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见到。自己家还算是得了几回红利,可是朱小手他们把钱投进去就再没了个响动——能有个不急的?
顾明柏提心吊胆地去了一趟永泰布庄,本来还打算无论如何也要把钱挤出来——可当他站在人去楼空的布庄前,才真是彻底傻了。
怎么办?怎么跟母亲、那帮官家子弟交代?母亲从公中挪的一大笔钱,自己私下投的、拉着人投的……都随着永泰布庄一块儿消失了。
活了十几年,这样的变故当属第一。
顾明柏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了半圈,看见路旁有一处酒家,挑着一面杏黄旗子,上写“西域美酒”。他下意识地就走了进去,叫了一斤酒,找了个角落,一杯接一杯地闷头吃起来。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母亲顶着吗!顾明柏这样安慰着自己,酒吃得更快了。
吃得醉醺醺时,他却被人一把搂住了——抬头一看,原来是个过去常一起混的窑姐儿。性情骚浪,倒是很对他胃口。自从和杨欢欢搭上了以后,顾明柏就再没有去找过她,如今那窑姐儿见了他,还不如同见到个宝钞似的?当下直撒娇道:“……这么久也不来瞧我,想必你也不知道,我早从那地方出了来,如今自己在家单独做营生……”
顾明柏此刻正巴不得不回府去呢,听了这话早动了心,结了账就同那窑姐儿走了。到了她院里。窑姐儿整治了酒席。叫了弹唱的来。二人推杯换盏,戏耍取乐,只是不休——顾明柏哪里知道顾府众人此时已经回了京,因此花天酒地玩儿了两天。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回府。
合着也是不巧,那窑姐儿偏偏住得离陕西巷上仙楼极近,顾明柏一出来,就叫人瞧见了。
这个时候,朱小手一行人早已气势汹汹杀去了顾府,要找顾明柏算账。仍留在上仙楼里喝酒的,是唯一一个没投钱的。那人见了顾老三,一拍大腿,赶紧叫自己长随先一步赶去顾府给朱小手他们报信——
顾明柏晃晃悠悠往家走。哪想到在胡同口迎面撞上了等了他半天的朱小手等人。
朱小手还算是顾及了几分情面,拉住几个爆脾气的,劝顾明柏道:“老三,你这样可是不应该。你说这生意好,大家伙看在你的份上。都投了钱——结果现在闹出来一个卷包会!你说替兄弟几个催钱去了,哥几个等没等你?你倒好,这一去可就没回来……别的咱也不说了,当初说好的,不干了还可以把本钱全部拿回来——那连二爷我们不认得,只好着落在你身上……”
顾明柏一听,当即扬声道:“着落什么在我身上?我被骗的钱,比你们加一起都多!你们的钱也不是我拿了……更何况,那几个钱,至于这样急赤白脸?”
一句话可就捅了马蜂窝。顾明柏从朱小手等人身上赚钱的事,早被顾成卉揭破了——几个爆脾气的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推推搡搡,顾明柏一回手,很快局面就控制不住了。几人抱住了顾明柏脖子,拖进暗处,就是一顿暴打,而顾明柏也是练过一些拳脚的,哪肯乖乖挨揍?不料他一反抗,反倒激起了对方的凶性,老拳如雨点般落下来——“今天爹花钱教你一个乖!”
等顾家小厮听见声音不对,赶过来瞧的时候,顾明柏已经是一脸的血,委顿在地上,爬起来都费劲了。
他带着一身伤,叫小厮搀扶去了正明居,不想正明居里却是一片吵杂混乱——顾老爷对连二爷一事毫不知情,只当顾明柏在外头学坏了骗人钱,将孙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孙氏本来丢了钱就糟心,又叫顾老爷当众伤了脸面,也忘了身份,坐在床上嚎啕大哭,边哭边闹。
顾明柏一进门,这模样叫两人都愣了。一时都停了吵架,赶上来瞧他的伤势。——到了这个时候,顾老爷多问了几句,才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儿子不是去骗人,是叫人给骗了!当下叹息连连,无法可想,只好催着孙氏叫大夫、叫热水……
大夫还没来,顾老爷和孙氏二人又说起了被骗一事,越说越急,眼看着又要吵起来。顾明柏只觉脑袋一阵一阵地涨疼,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里间,想歇一会儿。
没料到一推门,他先傻了。
顾七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犹如死人一般。
顾明柏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他双腿发软,冲回了正屋里,一把拉住孙氏道:“母亲,七妹怎么了?”
孙氏这才想起来,顾明柏因为一直不在家,还不知道顾七身上发生的事。她只觉嘴里发苦,想不通怎么老天突然对她这样残忍:“……你妹妹在安平侯府别邸时,叫人掳走了一天一夜……是在一个写着冯字的马车上找到她的。老爷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正被……”就说不下去了。
顾明柏心中一惊,呆呆地说不出话来——愣了片刻,他忙又冲回了里间去看顾七。
往日那个满心主意、精神十足的小妹,此刻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闻。顾明柏忍着浑身剧痛,弯下腰抚了抚顾七头顶——忽然闻见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孙氏跟在他身后进来,看着顾七,她已近乎麻木了:“……她年纪小,受了这么大罪过,大出了一回血。好不容易才抢回来一条命,这身子却是毁了……”
好像脑袋里突然有根线迸断了似的,顾明柏的眼睛一下子变得血红。“冯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