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已是华灯初上。
“什么时辰了?”二夫人撑起身子,望着外头高挂的灯笼问道。
“回夫人的话,戌时一刻了。”二夫人院中的大丫鬟绿春上前回话,“老爷下午遣了人回来,说最近衙门事多,就不回来住了,让夫人多担待着点家务。”
担待?她倒是想担待,可问题是,老祖宗让她担待才行啊!
二夫人咻地呼出一口闷气,抬眼盯着绿春,不悦道:“我问你,老祖宗那边可有人来过?”
“没有……”绿春小声回道,说完怯怯地垂下脑袋,不敢去看二夫人陡然阴沉的脸色。
七月的夜,闷热得紧,二夫人滑下塌来,摇着团扇在屋中走了好几个来回。
“夫人?您要不要用晚膳?”绿春小心翼翼地问道。
“去安排吧。”二夫人这才停下步子,又高声喊了芙蓉堂的管事婆子陆妈妈进来,吩咐道:“你去东院打听打听,老祖宗是怎么个意思,现今家里又是谁在管帐。”
等二夫人用完了晚膳,陆妈妈也从东院回来了,二夫人将碗一丢,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问道:“怎么样?可有打听到消息?”
二夫人娘家是商户,出身教养自然比不上出自书香世家的宋大奶奶,因此才刻意要求西院的下人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必须礼数周全。
陆妈妈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回夫人的话,打听清楚了,如今府里是二姑娘在管账。”
“二姑娘?”二夫人惊愕道,怎么可能会是她!
二姑娘名唤赵慧荣,生母是大房的五姨娘朱氏。
当年,老祖宗一口气给大老爷纳了四个妾侍,二姨娘钱氏,三姨娘李氏,以及四姨娘周氏都是有儿子的,唯独五姨娘只生养了一个女儿,便将重心尽数放到了女儿身上,在赵家的庶女当中,赵慧荣的才情一直都是拔尖儿的。
“二姑娘?”二夫人再次呓语般地重复了一遍,兀然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会是她?”
哪有尚未出嫁的姑娘当家的?这压根儿就于情不合,于理不通,嫡出的女儿都不能,遑论二姑娘还是庶出!
二夫人脑子里似是打了结,怎么想也想不通。
“回夫人的话,确实是二姑娘。”陆妈妈再次福了福身子,解释道:“听说是大姑奶奶上老祖宗跟前保举的,说二姑娘到了议亲的年纪,趁此机会让她学着点打理家务的本事,将来到了夫家也不用现学。”
‘嘭’的一声重响,屋中的丫鬟婆子吓得一哆嗦。
二夫人握拳重重地捶在桌上,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不满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凭什么来掺和娘家的家务事?”
又转了两圈,二夫人蓦然停下步子,冷冷道:“走,跟我去桐华院找大嫂论理去。”
此时桐华院这边,赵婉容刚喂宋大奶奶喝下了安神汤,才刚放下空碗,门口的婆子便进来禀告,说西院的二夫人过来探望宋大奶奶。
“请她进来。”赵婉容淡淡地道,“娘,您去床上躺着,我来应付她。”
说完,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宋大奶奶点点头,在女儿的搀扶下回了卧房中,合衣躺下。
放下帐子,垂下帷幔后,赵婉容刚一坐下,二夫人便带着丫鬟婆子队伍浩浩荡荡的进来了。
“二婶儿!”赵婉容起身快步迎上去,亲昵地喊了一声,笑着招呼道:“二婶快进来坐,我正想着抽空去二婶那串门儿呢,可巧的,二婶儿就先过来了。”
“大姑奶奶有心了。”二夫人皮笑肉不笑地,不时拿眼风往里屋扫,隔着厚重的帷幔,什么也看不到,便问道:“婉容,怎么不见你娘?我听说大嫂病得不轻,特意过来瞧瞧,快带我去看看你娘。”
你才病得不轻,你全家都病得不轻!
赵婉容在心里暗骂,面上却挂着温婉笑意,又夹带着几分愁色,淡淡地道:“劳二婶儿挂心了,我娘并无大碍,只是近日来忙着祖父的丧事,累垮了身子而已,多休息几天,也就缓过来了。”
自二夫人抱病卧床后,确实是累坏了宋大奶奶,晚上要守灵,白天还得出去接待上门吊唁的女客,这段日子里,每日只能歇息两个时辰不到。
二夫人笑了笑,斜睨着赵婉蓉,正色道:“大嫂身为长媳,劳累一些也是应该的,歇息一阵子也就好了。”
“二婶儿说得是。”赵婉容也笑着符合,“的确是应当的,二婶不也是拖着病歪歪的身子,还强撑着去送祖父出殡么,难得二婶儿一片孝心,我去宜宁堂请安时,老祖宗还提及此事呢,说也得让二婶好好休息一阵子才是。”
说完,只见二夫人眉毛跳了两下,暗忖果然是这小妮子搞的鬼!
“大姑奶奶还真是长袖善舞。”二夫人气得嘴角直抽抽,又不好发作,便冷冷道:“我去看看大嫂,大姑奶奶这样孝顺,可得跟大嫂好生说道说道。”
说完,二夫人长袖一甩,就往内室直奔而去。
“二婶,使不得!”赵婉容忙抢步过去,一把扯住二夫人欲掀开帷幔的手,急着解释道:“二婶儿,早上大夫说了,我娘见不得风,若是见风着了凉,成了恶疾可是会危及性命的,还请二婶顾及我娘的身体,等我娘身子大好了,再过来唠嗑不迟。”
“既然如此,那我就过几日再来看望大嫂。”二夫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又瞪了赵婉容一眼,才大力抽出被她拽在手里的衣袖,末了,丢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