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到深秋,一路上草木泛黄。他来到眠云谷,站在谷口朝里看,谷中依然绿树浓荫,仿佛盛夏在此停驻。蓝天白云在上,没有萤火流光,溪水潺潺流淌。陆之遥看到不远处有个身影,一身茜红色艳丽夺目,头上戴着金嵌宝五花冠,正背向自己沿着溪流漫步。
陆之遥飞奔过去。那人听到动静回转身来,朝他嫣然一笑:“你来了!”
陆之遥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原以为她是一株空谷幽兰,如今才发现,她也可以是雪岭红梅。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那样不同,可究竟哪里不同,他又理不清了,只觉得她那样也好,这样也好。陆之遥怔怔地盯着她看,直到把人看得笑起来,微嗔道:“你发什么呆?”
陆之遥牵她的手:“我从没见过你穿红衣。”
胥凤仪振袖:“好看吗?”
陆之遥点头:“很好看!”他又打量一番,忍不住感慨:“所以这才是真正的你!”
胥凤仪噗嗤一声笑起来:“一直都是我啊!”
“那通风报信,要我去保护赵家的也是你?”
胥凤仪大大方方地点头:“是我。”
陆之遥证实长久以来的猜测,心里反而有点不是滋味,柔声道:“对不起。”
胥凤仪还是笑,偏头看他:“对不起什么?”
陆之遥欲言又止,觉得无从说起,只有轻轻叹息。
胥凤仪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这没什么的,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时情况特殊,我虽然知道仓山七孑谋害赵家,却不能对外揭露此事。我身为明前阁的主人,必须遵守生意上的规矩,维护明前阁的信誉。若非知道你与唐纾云这件往事,我也想不到用鲁班球来提醒你。虽然我并不想揭人伤疤,可毕竟人命关天。好在你一点就通,明白这其中的暗示,才能及时赶往赵家。”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阻止这场悲剧。”陆之遥看着她苦笑了一下,“浪费你一片苦心。”
胥凤仪知道他心中仍有愧疚和遗憾,安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会料到仓山七孑那么早就布了局?他们在暗处,赵家防不胜防。我尽力了,自问无愧于心。你也尽力了,你甚至连报仇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你对赵家已经仁至义尽了。”
陆之遥凝视她片刻,问道:“你也不赞成我报仇,是不是?”
胥凤仪叹了口气,伸手圈住他的腰靠进他怀里:“不论你做什么,我只希望你没有愧疚,没有遗憾,没有痛苦,没有悲伤。”
陆之遥心头微震,情不自禁将她搂紧,一时默默无言。过了半晌,他才重新开口道:“我对唐纾云……”话未说完,就被胥凤仪伸手抵住双唇。陆之遥愣了愣,只听怀里的人说道:“你不必解释,我心里有数。如果我还介意这些,就不会给你送信了。”
陆之遥默然,若是真的毫不介意,何以今日还要用鲁班球相邀?他忍不住道:“那鲁班球……”
“是故意的。”胥凤仪直起身来,笑得有些狡黠,“是为了让你今后再见到这玩意的时候,想起的不仅是唐纾云,还有我。或许想我的份量还要多些,毕竟我已经送过两个了!”她挑了挑眉:“如何?是不是印象深刻?”
“相当深刻!”陆之遥神态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可你不是说你不介意?”
胥凤仪轻轻昂头:“我是不介意,但若能在你心里多占些分量,我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她伸出食指抵着陆之遥的心口:“总有一天,这里通通归我!”
陆之遥看着她志在必得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心疼。他将人搂进怀里,拉着她的手按在心口,嗫嚅道:“是,它只属于你!”
二人在眠云谷消磨了大半天,然后缓缓往回走。行至西厢门前,陆之遥看着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忆起胥凤仪曾经问过的三个问题来。他伸手指了指,问身边人道:“还记得那晚你在这里问过的三个问题吗?”
胥凤仪回忆起来,点头道:“当然记得。”她瞥陆之遥一眼,脸上笑得生动:“答案我也记得。你问我的问题我也记得。”
陆之遥顿了一下,睁大眼睛:“当时你故意试探我?”
胥凤仪道:“我也确实好奇,所以才会唐突发问。不过你当时的回答也算不上出乎意料。”
陆之遥想起自己那时信誓旦旦地宣称不想认识她,对比眼下光景,真是恍如隔世。他喘一口气,微微翘起了嘴角:“其实我酒量真的很不错,只是没想到你的药酒那么厉害。”
胥凤仪朝他眨眼睛:“你还想尝尝吗?”
陆之遥眸光一动,露出淡淡笑容。
暮色静静降临。晚饭过后,胥凤仪端着酒壶酒盅坐到院子里。陆之遥坐到她身边,看了看桌上的酒具。酒盅比当日的酒杯小了许多。陆之遥伸手拿起一只:“你怕我喝醉?”
“多喝无益。”胥凤仪从他手中取走酒盅放回桌面,提壶斟满。陆之遥端起来,这次没有一口气闷下去,先小小地喝了一口。他抿了抿,笑道:“滋味依旧。”
胥凤仪自己也斟满一盅,端起来与他干了这一盅,然后再替二人斟满。两人像在进行一场严肃的仪式,默默对饮三回,胥凤仪便起身收拾酒具。她深深看陆之遥一眼,一言不发地回房间去了。
陆之遥这回倒很清醒,说不清是因为喝的少还是喝得缓。他回到自己房中,丝毫没有睡意,于是坐在床边出神。四围一片幽暗,安静得能听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