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账该怎么算?国公爷活着、死了,对周家来说都一样;我这些年,也几次生出过遁入空门的心思。只是,周家的后人不该因长辈陷入绝境——我不能宣扬这件事,虽然,我憎恶德妃。”
梁湛面色青红不定,恼怒于母妃的事情,此刻又真是无地自容。
“如果一定能将平南王扯上,我在所不惜。可是,人家清清白白,从没将你那个母妃放在眼里。更何况,这些年了,德妃只与我家国公爷来往。”周夫人讽刺地一笑,“知道了这些事,我才明白,我的儿女为了儿女情长犯浑犯傻所为何来。”
她也明白,梁湛之前为何能把周益安撇在一边求娶黎薇珑。
“上梁不正下梁歪,真是至理。”
梁湛听得出她的未尽之言,面颊烧得厉害。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周夫人意兴阑珊地道,“请王爷娶周家女的事,本就是强人所难。到了今时今日,你忘掉就好。”
“两家结好,不一定利用裙带关系表明诚意。”梁湛终于能说话了,“别的事情,我若能尽力……”
“免了。”周夫人轻一摆手,“我看到你,就会想到德妃娘娘,之后就会想到她暗地里得意了多少年。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从没这样厌恶过一个女子。”
“……我知道了。”梁湛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我与周家交好的心思,不会变。我母妃这些事情,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他抬眼,定定地迎上周夫人的视线,“夫人也清楚,对于您这样的人而言,清者自清并不是至理名言。如果程阁老相助,是因陈年旧事;如果程夫人知道,是程阁老求着您要帮周家,她会作何感想?”
“我的确曾为此犯难。”周夫人笑容冷冽,“但是,王爷不明白一个道理:无欲则刚。对于一个活着都嫌烦的人女子而言,她没什么不可失去。若想玉石俱焚,我随时奉陪。”
“夫人言重了。”
周夫人似是没听到一般,继续道:“对于一个生来就是名门贵胄的男子而言,除了至亲,没有什么能将他击倒——我指的是平南王。他这也是无欲则刚。
“我劝你不要跟他斗,不要丧尽天良——你有一个疯子一样下作的母妃,险些置他于死地,是你们母子欠他的。假若你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不如在我周府后园的歪脖树上吊死。
“我不知道黎郡主知不知道这些,但我相信,她就算知道,也会缄默。她孝顺,不会让双亲陷入是非卷入流言。
“说心里话,我是不得不与黎郡主为敌——我的儿子、夫君缺理在先,明知她不会放过我们,我就只能设法保住现有的地位,试着去将她推入弱势。但我不会用你们那种手段。
“请你务必记住。
“你母妃身死那一日,兴许是周家与你交好之日。
“言尽于此。”
周夫人站起身来,走向里间,吩咐丫鬟:“送客。把世子、国公爷请来。”
·
周国公像是斗败的公鸡。
周益安一副丢了魂儿的德行。
周夫人看了两个人半晌,强压下了心头的火气,遣了丫鬟,和声道:“这么晚叫你们过来,是有件事情让益安知道。”
父子两个都不说话,倒是很默契地同时喝了一口茶。
周夫人杀人的心都有了,面上却是不显分毫,对周国公道:“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打断,多嘴说一个字,我就唤外面的护卫进来,服侍你喝一杯让你当场暴毙的送行酒。”
周国公这才抬眼望着她,眼神惊疑不定。
周益安与父亲的反应大同小异。
周夫人把德妃的事情详略得当地跟周益安说了,此外,说了周国公当年酒后无状、轻薄她的姐姐的事情。
周国公聆听期间,头垂得越来越低。
到这时候,周夫人反而笑起来,对周益安道:“你有个情圣父亲。我了解这些事情之后才明白,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因何有了那次的飞来横祸——她的双眼、笑容,与德妃娘娘有几分相似。”
周益安起初像是做梦一样,眼神茫然但是直勾勾地盯着周国公,慢慢的,眼里浮现恨意,越来越浓。
这是他的父亲?
辱没了姨母的清白,连带的葬送了母亲的一生。
现在他长大了,这个做父亲的又引导、纵容他去害人。
最可耻的是,这所谓的父亲,是受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的唆使。
哪里还算个人?
得不到的,就那么好?宫里宫外相隔,那女子又已为皇帝生下一儿一女,而且心里钟情的是平南王。
凡事都要讲个值不值得。
“你图什么?”周益安听到自己变得极为沙哑的语声,“嗯?你图什么?!”
“……”周国公无言以对。就算有像样的理由,面对着恨不得随时杀了他的妻子、对他满腔憎恶的儿子,又如何能够说出口。
周夫人惨然一笑。
是啊,这男人图什么?
她起初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是他与德妃有过一段旧情,又见梁湛是可造之材,便起了不该有的妄念——那已经很愚蠢了,所以当时她不想询问,怕自己听他亲口说出后气得吐血。
可是真正的原因呢?
是这样可笑。
小丑一样被一个女子玩弄于鼓掌的男子,是她的夫君,毁了姐姐一生的夫君。
对于自己,她倒是没什么后悔的。
路是自己选的,过好过坏都怨不得别人。
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