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文君神情略略一凝。
“我大哥名叫卫景和,二哥卫景安,三哥卫景泰,他们的名字中寄托了阿父的希望,希望大聿国泰民安。那时的阿父还未被先帝猜忌,也不曾想过一心为国的卫家他日会遭遇横祸。如今和胡族交战多年一直未能除去此患,若是我大哥还在的话,别说孟梁,胡人想要度过前海关都是痴心妄想,又怎会有屠城之耻?”
甄文君道:“可是看见二公子沙场英姿想到了大公子?”
卫庭煦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夜空。
她不想说甄文君就陪着她,将大衣脱下来为她披着御寒。
“姐姐你知道吗,刚和你重逢的时候我很怕你。”甄文君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拨弄她的手指,“不瞒你说,那时候的你和现在完全不同,不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就是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定,前一刻还觉得咱们俩已经情深义厚了,下一刻又翻脸无情,我一直都觉得不了解你。可是最近,你能够越来越多地在我面前表露真实的情绪,就算对我耍些小脾气都好,我知道你终于将我当自己人了,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关于你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在心上,这是我现在最最关心最最重要的事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坚强,可是……如果有那么一瞬间你想要找谁倾诉的话,就找我好不好。”
甄文君非常真诚地看着卫庭煦,将她的手背压在自己的唇边,唇珠轻轻触在她的指骨上。
卫庭煦低垂着睫毛,看着眼前温柔又乖顺的甄文君,抬起另一只手从她的鬓角摸向耳尖,在她耳尖上的痣上点了点,笑道:“据说耳尖上长痣的人特别听话。”
“对,听话。不过不是谁的话都听。”
“哦?”
“我只听姐姐的话。”甄文君嘿嘿笑,膝盖跪得有些疼又很凉,可她一点儿都不想起来,特别享受卫庭煦抚摸她时的感觉,仿佛置身云端,被白云撩动,心底里有一丝微妙的快乐在不断被撩拨着。
卫庭煦指尖在她脸上一点,将她从柔软的云层中拉了回来。
“我并不回避攘川发生的一切,至今记得所有的细节。即便我不想记得,身上的伤口也会让我无法忘记。与其逃避不如接受它,接受它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是我之所以成为我所必须要经历的一切。除了体质太弱之外,我喜欢现在的自己,比起待在深闺只知道琴棋书画相夫教子,我明白我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且有能力做好。对于这点你不必担心,先前我让你看身上的伤痕只是想让你明白咱们的敌人人皮兽心,最擅长蛊惑人心。我不希望你被他蛊惑。成就伟业自然重要,而我们卫家也是被一步一步逼到现今地步,我们别无选择。当然我明白你聪颖机灵能够自己辨别真伪,只是,我不想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无论是二哥还是你。”
甄文君心中猛然一动,她好像听到了卫庭煦话中所藏着的重要讯息。甄文君望着卫庭煦,眉眼舒展犹如春光灿烂,嘴唇动了动就要开口,卫庭煦忽然道:
“但是千秋大业已在眼前,我们不能有任何怠慢。妹妹,这件事没人比你更适合。”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一声大叫划破了祥和的孟梁夜空。
甄文君头皮一紧迅速站了起来,她们俩都听出了叫声来自孟梁城南门。
忽然城楼上钟声大作,这是有敌攻城的信号!
还沉浸在首战告捷喜悦中的孟梁城上空浮着一层酒气,所有人庆功之后都要去睡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响起了紧急的钟声。
敲钟之人正是卫景安!
卫景安在帐篷内喝了些酒之后便没再继续,让大家好好开心,他则到了城墙上将值守的士兵换了下来。
“今夜有好酒好r_ou_还有羊腿,切莫错过!你们快去吃点儿垫垫肚子,这儿就交给我吧!”将军一开口士兵们肚子立马齐声叫唤了起来,值守的士兵留了三十位下来和卫景安一块儿在城墙上巡视,其他人都回去填肚子了。
卫景安脑中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越是开心的时候越是有种不祥的预感让他难安。或许是因为当年刚刚收到大哥死讯时十六岁的他正准备迎娶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过门,是春风得意之时。大哥的死讯一瞬间将卫家击垮,连带着他的人生也被彻底颠覆。在大哥去世后的一个月,他的青梅竹马也莫名染上了脑炎,很快便过世了。从那之后卫景安一直都对热闹欢腾的场合有恐惧之情,他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人冲进来告诉他谁谁谁的死讯。
所以,方才的酒宴让他心情略有压抑,不想坏了好气氛,不如出来值守。
正因此,随时都有一颗严防之心的卫景安发现了异常。
他刚登上城墙不久,看见夜色之中似乎有些黑影在晃动。那些黑影就像是黑夜里涌向孟梁的蚁群,密密麻麻又极其安静,令人毛骨悚然。
“点探灯!”卫景安所有的神经都被揪紧,他大喝一声,士兵们立即将探灯点燃,送入空中。孟梁常年刮北风,只要是南面来的敌情,探灯都能照得一清二楚。
数千探灯被风吹向南面,将黑色的大地照得发亮。与此同时卫景安他们看见了,黑影乃是冲晋军的所有主力!他们竟没有骑马,趁夜狂奔,没有任何的声响,在不知不觉中杀到了孟梁城下!这一惊非同小可,卫景安立即撞响洪钟,让所有士兵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