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泛舟两江之上,水雾缭绕,放眼所见,是一副水晕墨章的山水画。画卷铺天盖地,将万物囊括其中,恍然已是画中人。单薄的轻舟在虫鸣鸟叫中悠然穿行,清澈见底的江水倒映着两侧青山和一线蓝天;水底遍布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间或有几尾鱼穿梭其中。池晓瑜趴在竹筏边拍打水花,跟鱼儿打招呼,被池羽拎回了竹筏中央。
船尾的伐工提醒说:“看好小朋友哦!”
石故渊把池晓瑜抱在怀里,坐到船头,对着青山绿水发出慨叹:“真想每天都这样过。”
池晓瑜兴冲冲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石故渊笑着说:“那我们一辈子都呆在这儿好不好?”
池羽说:“安逸的时间久了,你就又觉得忙起来的日子好了。”
石故渊摇摇头:“我可是一门心思盼着退休呢,只可惜小初那孩子不争气,稍不顺心就闹脾气,二十啷当岁的人了,成天混日子,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
猛地,石故渊抿住嘴唇,将过往咽回心扉,染上回忆的瞳色像一块沉淀的墨迹;池羽说:“现在的孩子多幸福,哪吃过苦。”
石故渊突然问:“池羽,你小时候是怎样的?”
“我小时候?”池羽仰天想了想,“傻玩,傻乐,跟爸妈赶海;别人家都有渔船,可以出海捕鱼,我家没有,就在岸边摸点小鱼小虾,蛤蜊海螺什么的,每天不算吃得饱,但反正没饿着。”
石故渊说:“算起来,你是赶上好时候的第一批人啊。”
“那也穷。”
“至少没挨过饿,也没挨过打,”石故渊笑了起来,“我倒是希望小沨能生在一个穷人家,如果生在一个穷人家,大概也会像你一样,不记得那些糟心事儿,可惜她还是跟着我挨饿受冻了好久。”
“……令尊令堂?”
“俩人都是搞音乐的,在大学教书,74年批斗死了。”
石故渊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此时天上的云彩。池羽轻声道歉:“对不起。”
石故渊笑着说:“你总是这么客气,客气得有距离。”
池羽挠挠脑袋,说:“习惯了,”又问,“那你呢?”
“我?”
“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石故渊沉默着,似乎在思索,良久才说:“不记得了,应该很好吧。”说完,又将话头扯回到池羽身上,“真想看看你小时候长什么样。”
池羽说:“我也想看你的。”
石故渊下巴往下一点,笑着说:“你这不是看到了?”
俩人你来我往闲聊了好一会儿,忽然伐工说:“诶呀,都坐下,坐稳当了,把小孩抱好,起风了,要下雨了!”
夏季是老天爷的叛逆期,脾气说来就来,天说变就变。伐工的话刚落地,水流便变得急切,仿佛也赶着躲雨;长篙几下子戳不到底,竹筏左摇右晃,如汪洋中的一片叶子,靠不上岸。
狂风呼啸而来,池晓瑜一按头顶,大叫一声:“我的帽子!”
“不要了!”石故渊紧紧勒着她的腰,“回去新买一个,别动!”
天空完全暗了下来,头顶电闪雷鸣;池晓瑜窝在石故渊怀里,吓得哇哇哭。池羽想把女儿接过来,但是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眼皮上,眼睛像粘了胶水似的睁不开。船身蓦然一阵颠簸,池羽压低身子,摸到石故渊的手,牢牢握住;石故渊反手也握住他的,*合的手心不知是汗是雨。
竹筏顺流而下,经过几个胆战心惊的急转,终于停靠在一处相对平缓低洼的岸边;池羽率先跳上岸,转身要去拉石故渊;只一瞬的功夫,堪堪停稳的竹筏被吹离了河岸。
“晓瑜——!!!”
池羽惊出一身冷汗;江水被狂风骤雨搅得浑浊,伐工看准时机,熟练的将长篙卡在江底石缝中,撑着船身,勉强止住漂泊不定的势态,催促说:“先把孩子接过去!”
池羽往河里走了没几步,双脚就陷进泥里;石故渊冲他大喊:“你别往前来,危险!”
“晓瑜!!”
石故渊四下一扫,看到不远处有一块露头的石头,石面圆润光滑,看上去久经磨砺,晴天尚不能踩稳,雨天更是s-hi滑。
“卡嘣”一声,长篙上出现裂纹,竹筏以支撑点为圆心,横向漂移了一大截;再没工夫计算,石故渊喊了一句:“池羽,左边!”,接着一步跳到石头上,把池晓瑜扔了过去!
池羽这辈子反应没这么快过,等他回过神来时,池晓瑜已经牢牢被他搂在怀里;再一抬眼,江面上开出一片水花,根j-in-g长在石故渊身上。
池羽心跳都停了:“故渊!!”
“石叔叔!”池晓瑜嚎啕大哭,“爸爸!石叔叔不会游泳!”
伐工早就跳进江里救人,池羽把池晓瑜安顿在石头堆里,厉声说:“不许乱动!”
然后也跳了下去。
石故渊没怎么挣扎,他的脑袋撞到了一块礁石上,头晕目眩,呛了好几口水;胸腔塞满了辣椒般火辣辣地疼,窒息的痛苦让手脚变得沉重——
然后,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那东西不停地将他向上推,他迟钝的大脑分辨出是一双手臂;这双臂膀温暖而有力,让他有种想去倚靠的冲动;他没有溺水,却溺毙在了无限的冲动里。
“故渊!!”
石故渊倏然睁开眼睛,发出一连串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