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当年初进沈府,门口守卫丫头热闹成一片,而今稀稀落落站着几名小厮,沈鲤下马,回头,却见邬壁仍端坐马上,大眼盈满笑意,朝自己伸出手,竟是要沈鲤过去搀她下马。
一幕幕画面闪过眼前,那日相撞时片刻对视、拜访邬二别院假山后姑娘脚边揉搓多时的碎叶、还有今日的城门撑腰。若说邬二对自己热情那是有利可图,而眼下这姑娘…… 饶是沈鲤迟钝,当下也反应过来了。只是多少存着疑惑:才不过几眼之缘,自己何德何能,能让邬家千金瞧上?
思索着,沈鲤抽回原本伸出去准备托住姑娘的手。心里一番心思,嘴上却是另外一套:“多谢三姑娘一路相护,只是接下来处理家事,只怕有辱姑娘耳目,还望姑娘就此返回。”没得到邬壁及时回复,沈鲤抬头,只见姑娘笑意不甚明朗,沈鲤心慌,恐怕得罪了姑娘自尊,未料邬壁含笑道:“可以,但你该怎么称呼我来着……喊一声,我才走。”
沈鲤头皮发麻,但眼下打发走人要紧,想了想,换一副神态,道:“邬壁,快些回去,别让你二哥担心了。”嗓音轻柔,光听着,就让人恍若置身云端,沈鲤不但神态到位,说罢,还举手轻拍马匹,马儿会意,走了几步,带走邬壁朝沈鲤伸出的手。
却没想马儿还是让邬壁勒住,姑娘猛地揪住沈鲤衣裳。沈鲤只觉得胸口突如其来一阵凉意,随即便又一硬物落入怀中,没待低头查看,头顶姑娘解释道:“若情况危急,放一颗信号弹,邬家自有人替你解围。”
邬二铁了心把自己从沈越身边挖走,这一点沈鲤是清楚的,但不知道,怀中这颗信号弹,究竟是眼前姑娘的心意,还是邬家指示?若是前者,尚能用邬壁私心解释得通,但若是后者,自己真有如此价值?
沈鲤心下思虑千回百转,面上却笑得从容,手挥目送姑娘离开。
喘过气来,沈鲤正要进门,突听身后沉声质问。
“还知道回沈府?”
这嗓音对沈鲤而言,比任何天雷都要震撼。
毕竟是沈越。
也就意味着,方才那一幕含情脉脉,全收进沈越眼里了。沈鲤头冒青烟,叹苦不迭。硬着头皮转身面对沈越,毕恭毕敬,问候道:“沈爷。”
称呼是一如既往,眼下氛围却分外生疏。沈越板着脸,冷冷道:“进去交代。”说罢竟然失态地揪起沈鲤襟袖将人往屋里拽,沈鲤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跑一段才跟上节奏。
径直到了鹿柴,沈越手上使劲,沈鲤被带得直冲进厅堂。甫才站稳,就听沈越质问道:“人被你藏哪儿了?”
不消盘问,沈鲤也知道,沈越问的是殷姨娘下落。择日不如撞日,沈鲤决定把事情说清楚,快口道:“爷,其实殷氏她已经……”
“住嘴!我问的事人你藏哪了!整个苏州都搜不到……藏在邬家了,是吗。”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爷,殷氏她……”
“回答我的话!”沈越歇斯底里怒吼。
沈鲤只得道:“是。在邬家。可是……”
“果然,方才那位,是邬家三姑娘吧。瞧那情形,你是巴不得即刻入赘邬家,当一回乘龙快婿。”
沈越眼里的自己已然如此不堪,沈鲤顿觉有口难辩,一时胸口窒闷,转身欲要透气。
可在沈越眼里,这却是默认。
沈鲤甫一转身,抬眼竟见田夫人供台,心下一跳,旋即双掌合十,躬身祷告,还没拜两下,就被一股蛮力推开,沈鲤没站住脚,直接扑摔在地。哐当两声,一样东西甩了出去。沈鲤放眼,发现那竟是邬二给的符节,心下大叫不好,若让沈鲤看到,真的就坐实罪证了,忙爬过去欲要捡起。
却让沈越快了一步。
沈鲤一道白眼,恨不得翻到□□去:这下真的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沈越仔细摩挲着符节,语气y-in森:“怪道你出入苏州竟畅通无阻,原来是邬家给你发了护身符。也算你有手段,这么快就骗得新主信任。呵呵,想当初,你跟条狗一样,上门摇尾乞怜,求我赎你,而后……呵呵,也是可笑,我竟曾相信你能有恻隐之心,知道悔改。”
沈越这一句,直戳心窝,沈鲤久未滚烫的泪腺,顿感酸楚,哑声道:“爷,听我说,殷姨娘怀的是您的孩子,逃到邬家是因……啊!”沈鲤一个不留神,竟让沈越手中甩出的符节直击中脑门,铁块与骨r_ou_的碰撞,在接触瞬间的冰凉过后,火辣的疼顷刻间涌上。
沈鲤知道,再多解释都没用了,沈越已经认定的事实,极难更改。沈鲤心里绝望、脑袋还混沌着,又听沈越劈头盖脸骂道:
“住嘴!若不是你拿我的名义替邬家打官司,邬大能轻易放出牢?这么大把柄在我们手里,太傅一派怎至于如此嚣张。事到如今,你当我还会信你嘴里吐出的半个字!现在你是一心想攀上邬家,可你觉得,我会让你轻易如愿?”
听到这里,沈鲤不顾疼痛,抬眼与沈越对视上,这双乌漆璀璨、曾与自己温柔相对的眸子,此刻,散发的寒光,即便六月炎夏,也令人觉得恶寒。果然,沈越继续道:
“要让人知道你人尽可夫的男妓过去,别说邬家,寒门都不屑把女儿嫁你。瞪什么眼!我说错了吗,还是……这下知道装犊子没用了?若不是我,你现在还在臭水沟里爬不起来,你不念恩也罢了,竞想借着邬家的势踩沈家一脚……不对,这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