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苦难的一年,匈奴精骑长达数月的犯边,使北疆四郡急速减员,死伤、被掳军民多达十万余,相当于当时定囊郡、雁门郡、代郡、上谷郡总合的四成人口。
正月的大雪也覆盖不了这片血腥,战争本就是国家之间的利益之争,但是单方面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令人发指。
而在这个时候,以文景之治以无为而治享誉史书的景帝刘启也来到了人生最后的时刻。
未央宫的前殿里,已经连续几天聚集着一群人。
他们都是朝廷重臣,皇室宗族。
非常时刻,他们被特许在宫中起居,以备着不时之需。
他们愁容满面,悲伤却又清醒地知道,他们在等待着皇帝大行。然后,为帝国的新君保驾护航。
事实,说出来往往是有点残忍又悲凉。
但的确如此,不管是天子还是奴仆,在死神面前都是这么公平的待遇,都是这么的无能为力。
内殿的御榻上,躺着的是刘启。几个月的缠绵病榻使的他脸色惨白,但回光返照的力量使他勉力支撑着要交代后事。他打起精神环顾着跪在榻前的人,他手紧握的是太子的手。
他看着刘彻红肿的双眼苍白的脸色,太子日夜侍疾,睡的时间几乎是能省就省,刘启心中为儿子这样的孝心一阵心酸一阵感动。他继位时已经三十二了,能独当一面了。太子的才能他不担心,一向很为他骄傲。但是他才十六,少年人的热血和意气风发刘启都经历过。
如果说他不放心刘彻的地方,就只有这里。
太子太聪明,几乎没有摔过跟头。
刘启本以为能再多看顾太子几年,好好教教他帝王之道。
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他坚信他的儿子一定会是一代明君,但是同时他害怕刘彻因为聪明而热血而摔跤。当太子的时候摔跤没什么,当皇帝了一步踏错,该有多少人为此撒血?
他的视线顺着太子后移,跟太子跪在一起的是太子妃娇娇。她哭的妆容都化了,这个孩子啊,一片纯善之心。他想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安慰她,但是做不到。
他只能慈爱地看了既是外甥女又是儿媳妇的娇娇一眼,眼神再往上,是大姐馆陶公主。她全然不复往日凌人的气势,因为匆忙也没有顾得上,穿着家常衣服就来了,显得有些狼狈。他不担心姐姐和娇娇,他相信彻儿会照顾好她们。
王皇后跪在他的另一手边,他偏过头去看她。她正在给他掖被角,这完全是无意义的举动。她很慌张,她也年到中年了,却还是这么慌张。刘启也不担心她,儿子是皇帝,她会是太后。
☆、第二十五章凌辱之恨
他最后看向的是坐的笔直拄着楠木拐杖的母后,她闭紧了双眼,然而抽动的嘴角到底泄露了她心底的悲痛。
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启看着老母亲满头的华发,心痛不已。
他和刘武先后走了,孝顺母亲就交到了大姐一个人身上。
他再巡视了一周自己最亲密的亲人,跳过了不远处跪着的嫔妃子女,往向更远处的大臣们,大臣们黑压压跪了一片。
人之将死,回忆追思的就多。
治理国家上,他远没有初登基时所踌躇满志设想的好。但是,总算留给彻儿的是一个渐渐富足的国家,他是有脸去见祖宗的。
想到这里,他提起精神,对王皇后说:“笔墨伺候,叫丞相和太史令来。”景帝在扫视的时候,大家都屏神静器,知道皇帝在跟人世间作最后的告别。
而现在,是要口述遗诏了,为大汉日后的走向写出一个明确的诏书,为刘彻的登基合法化。
王皇后心中明白,强忍着泪水去召丞相卫绾和太史令司马谈。记录皇帝遗诏,职责所在。
大殿里,死一样的寂静。
刘彻在袖子里攥紧了拳头,想到边报上的死伤再看一眼即将永远离开的父皇,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能哭。
阿娇担忧地看了他几眼,他恍然未觉。
照制,皇帝每说一句,丞相重复一次,太史令再记。最后丞相再逐字请示皇帝,有无遗漏错讹之处。
遗诏中明确了皇太子继位,同时嘱咐遇事多请教太皇太后。祖制不可轻改,外和匈奴,内恤黎民。重农桑,轻赋役。为新朝的走向划定了基本的国策。
宣读完遗诏,刘启虚弱地摆手示意都退下去。他留下了窦太后密谈,他和窦太后谈了半个时辰左右。再进去的就是如窦婴这样的重臣,皇室中如王皇后都没有能得到皇帝最后的谈话,宗室们便不免暗地里打量太后。但是,太后坐的纹丝不动,脸上显露不出任何表情。
最后进去的是刘彻,他留的时间最久。
阿娇心知连番召见和精神地集中会迅速耗掉景帝最后的生命力,果然,等刘彻红着眼睛出来,站定大声说道:“皇帝仙逝。”
好似水一下开了锅一样,满殿的人涌进内殿,然后都哭了起来。
虽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一旦事情发生。刘彻还是觉得很眩晕,他有些恍惚,连着一个多月的没有休息好。再到亲眼握着父皇的手看到他微笑着合上眼,他此刻没有一点预想中要一展宏图的期待。
累极了,从身体到心,都累极了。
但是,他要撑着。
从今天开始,他没有了父亲。
他,要撑起整个大汉,撑起父亲对他的嘱托和希望。
所有人都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