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除了颜禄。
她不知自己是否打乱了淑妃的计划,只知颜禄早已被掘了坟墓,定了叛逆谋乱、假传圣旨、陷害忠良的罪名,便是在阴曹地府,他恐怕也再难翻身。
而淑妃当日帮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要自己做她的眼,在连江城也注视着庆元王殿下。
起初她对这位冷冽的庆元王并不上心,不过是装模作样地接近他,心想着若是能攀附一位皇子,她今后便再也不会担惊受怕。可她越是接近他,便越是被他的沉着与心思吸引。她不禁想要看一看,他的身上又背负着什么,承受着什么。
以庆元王的狠戾决绝,单是她当日诓骗余年年、放逐“阿吾”,足以令他起了杀心。可他却容忍着她,因他要养她千日,用在一时。
如今便是他用她之时。颜柳不觉笑出声来,分明是春日暖阳,怎么生出了几分风萧萧之错觉?
秦悦知道燕桓已放颜柳回京,大抵也猜得到他的动作。她只是担忧道:“夫君可有把握?”
燕桓摇头,“既然姨母已等不及,我只有竭尽所能帮她。”
说罢却是牵了她的手,沿着府里的青石板路缓缓而行。五月天气,带着些许闷热,教人喘不过气来。
秦悦昨日见了胡英与映雪的孩儿,乃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孩,乳名叫做阮阮,希望她能如父母那般通音律。
燕桓说,他的父母皆精于古琴,母妃闺名“泠泠”,恰是古琴如鸣玉击水之声,只可惜父母当日皆是誓不抚琴,各不相让。所谓“琴棋书画”,他便败在了第一项。
秦悦却是笑了,她可是北齐贵女争相模仿之典范,琴棋书画皆不在话下,若是日后有了孩儿,她可以衣钵相传。
可是说到孩子,她每月那几日仍是腹痛,时常要他抱着才能入睡。这么久过去了,她竟也没有半分有孕的迹象。
燕桓虽然未曾与她明说,可是每隔几日便要迫着她服几味酸苦之药,恐怕是她无法生儿育女了吧。
面前乃是一池碧波,水中的莲花未开,唯有满满的绿色叶儿,宛若碧色的伞面一圈一圈地撑开。
秦悦忽然道:“若是我日后不能为夫君生孩子,当如何是好?”
燕桓一愣,定是他的举动叫她觉察到了意图,又令她胡思乱想了。
“不要烦闷这些事物,只要你同我一道,快活自如便好。”
说到快活自如……初初之时,她既不懂男女之事,亦无半点风情。以为男女间的亲密只为生儿育女。而今也算在他的教授下开解了人事,自是不会再抗拒于他,甚至每次同他缠绕相拥,他总要等到她颤抖到喊哑了嗓子,才将千万儿女满满当当地塞给她。
燕桓的声音近在耳边,“你我暂时没有孩子也好,我便将阿吾当作孩童般养育、宠爱,早一些积累经验。”
秦悦不由想起,他还会同父亲般打她的屁股,一时以袖遮面,羞到无地自容。
“待到我们了孩子,我必不教他如你我一般惶惶。”燕桓见她目光闪烁,似乎动容。我们的孩子,不能教他有我这般离了心的父母。而是如你这那样,父母恩爱,死生不离。
因而我也要像你的父亲一样主宰天下。这个过程很难,可是总要迈出第一步。为了帮我迈出这一步,姨母准备了整整十年。
明城的五月亦是热了起来。御史奏禀,证据确凿。郑国公鲁之敬,指使颜禄假传圣旨,构陷虞国公谋反。如今虞国公已经平反,当日的主谋却还在逍遥法外,一时间,前虞国子民义愤填膺,千人上书,要求彻查虞国公冤案始末。
有人说郑国公乃是平定边防的英雄,纵是当日诬陷虞国公,功过相抵,却也罪不至死。
一时间两种言论抗衡不休,可是半个月过去,南楚帝对这位少年时候的同伴也没有半分惩处。
六月初一,天上没有月亮,有一小轿载着人们口中的郑国公,径直入了乾明宫。
北辰宫中,起镜殿的灯火明暗变幻,淑妃正捏着颜柳亲自送来的信笺沉默。
“连江之城的海味,姨母可还满意?是否还须多运送些入宫?”
燕桓封王不足四年,便已拿到了当年之事的铁证。未待她动手,朝中一半臣子已经高吼着惩处郑国公,江南虞境的子民亦是呈揭竿之势,自是教她满意极了。
可纵是民怨沸腾难消,天子也没有下旨彻查此案,看来郑国公当真是难以撼动的。
颜柳在身侧低声提醒道:“一刻钟前,郑国公入了乾明宫。”
“果然。”淑妃不由微笑,“我还真是没有看错陛下。”
淑妃并不着急,而是一边命婢子为她修容敷粉,一边对颜柳道:“烦请颜小姐替我回信给皇儿。”
“海上鱼虾美味,更胜明城。汝勤恳本分于政务便好,不必挂念我。”
她的皇儿问她,是否还需要再送些美味给她。不要了,都不需要了。燕桓虽然聪颖深沉,但是在他父亲眼皮子底下弄权,难免会被察觉和怀疑。他已经做得足够好,剩下的便是她这个姨母要替他披荆斩棘。
待颜柳将信笺交给信使,再抬眼望向镜中的妇人,竟有一瞬的艳羡。淑妃乃是后宫最得宠的女人,却又是宫中最安分守己的那一位。她没有父母庇佑,仅凭着圣上的一丝爱怜,将两个儿子养育成人。
颜柳初识淑妃,但见她不施粉黛,穿着也不华贵,实在想不到她受宠的理由。而后一步一步,才知她心思玲珑,旁人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