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是迟到了,也不差这几分钟进去车间。陈美妮拖着疲惫的身体往洗手间走,这个时间是刚上班不久,洗手间里没人,墙上已经掉了一个角的镜子里照出一张憔悴失落的脸。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上下打量一番,才发现她衬衫的扣子扣错了,她今天没穿工作服,也被扣了钱,肖大胖子叫她在相关表格里面签了字,对于扣钱,厂子里从来都是“铁面无私”的。
抬起双手,她感觉自己的双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连扣个上衣扣子都不利索,掬起一把水洗脸,梳理一下蓬乱的头发,整理好衣服抬头起来准备转身的时候,她被镜子里另外一个人怨愤的脸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刘飞凤是何时进来,此刻像个怨妇一样阴森对着镜子看着她。
像是一种无形的默契,她们在镜子里对视了许久,两个人均不说话,直到有人进来厕所,刘飞凤这才自然地走开到隔壁的厕所里面,看着陈美妮的背影狠狠地关上门。
刘飞凤似乎还要很久才出来,她想着等会跟她解释,但又想不到要说什么她就先出来。进去车间的时候同事看到她这病恹恹的样子都很关心地问她是不是病了,她的样子憔悴得像是得了大病,车间里的人是真的关心她,大家相处了这么久,是有感情的,她知道,可是她却不能在他们面前说实话。只笑着毫不忌讳地说大姨妈来了,她向来来大姨妈都不正常,连车间里的男同事都知道她来的时候要请假一天的,这是每个月的规律,可是这个时候不对呀!你不是这个时候来的呀,他们开着玩笑,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他们也不再刨根问底,只当做她是身体上生病了。
一直到刘飞凤进来,她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就不正常了,不同往日言谈之间尽是爽朗的笑,今天一早大家问她是不是吃错药了她都没回答,一句话都不说。再看陈美妮对刘飞凤的态度,似乎是亏欠了对方什么一样。他们才发现这气氛不正常,往日互相嬉笑怒骂开玩笑掐架的俩人今天不但是悄无声息的,刘飞凤黑着脸,陈美妮却带着害怕的歉意。他们察言观色的本领不是一般的强,见她们不高兴,他们也不敢开玩笑,整个车间前所未有的安静,以至于肖大胖子走进来都觉得奇怪。
“哟——今天,你们这是吃错药了吗?怎的这么安静?”他背着手故作轻松地开玩笑。他进来是想找陈美妮故意说丹丹上学的事情,顺便按照欧世铭的吩咐对她察言观色,看能能从她口中套出点什么来。
他们有的赏脸赔笑,有的埋头苦干压根就没当他是一回事。他也不在意,说完就看着正在用白电油快速擦拭手机外壳的陈美妮,她似是刚哭过,眼睛肿的很。她的对面原来是刘飞凤,现在刘飞凤却跑到对面掰刚出炉的壳去了,两人平日里是眉来眼去,刘飞凤更是话语不断的,今天她们的样子很奇怪。他有个怪癖,喜欢坐在办公室偷听她们讲话,刚刚也在外面听到几个上厕所的人说她们今天不知道怎么的,都很奇怪的样子,像是吵架了,因而他才会更好奇,现在看样子确实是了。
陈美妮低着头跟他走进办公室。肖大胖子拿出入学的学费单交到陈美妮手里,“这事儿呢,算是完了,可比你上次跟我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难办的多呀,这些天可把哥累着了。”
“真的是太麻烦你了,有空我们一家请你吃个饭。”若是别的时候陈美妮说这样的话他会当做是敷衍,可是今天她心情不好,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很认真的。她此刻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昨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下班回去不是还好好的吗?”他刚问了欧世铭,欧世铭说她没跟他在一起,肖尚坤便奇怪她昨晚躲到哪里去了。她淡淡一笑,“没事,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肖尚坤点头,这个女人,哭起来梨花带雨的,真想拥她入怀好好的安顿一番,看着她慢慢走出去的背影,他的内心又邪恶起来了。
“可不是嘛,你说,那肖大胖子不是什么善类她不是不知道的,你看看她这段日子老是往他办公室跑的,怕是他们在里面不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算是看透她了,现在呀,她在我眼里就一狐狸精!”这是刘飞凤早上到现在才开的口,声音压得很低,但全听进一脸惊愕站在门口的陈美妮耳朵里了,她站在门口,感觉到整颗心前所未有的痛。
“刘姐……你今儿是不是吃错药了,你怎么这么说美妮呀?她家白老师不是好好的吗?她……应该不至于看上那矮胖子吧?”一男同事小心翼翼地开口。
“谁知道呢,女人心海底针呀,那话不是这样说的吗?咱等着瞧吧,咱就看看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刘飞凤抬高了声音,愤愤不平,似是不满意被反驳一样。
“刘姐,我说你今天怎么啦?怎么一直说美妮勾引人家,你有证据吗?这话可别乱说呀,咱想看的可是真材实料。”另一个同事说得贼兮兮的,分明是想看热闹,想看到陈美妮出轨的证据。
刘飞凤正想开口,有人用手肘顶了她几下,门口处,陈美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冷眼看着一群或兴高采烈讨论或帮她辩驳的人群,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扫了一圈,她眼里就只有刘飞凤了。
众人噤声,她回到岗位上,什么话都没说。
车间一时间寂静得像是医院的太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