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意,我才继续。”
“……”
犟啊?
怎么像个小孩儿?
墨九无语地挑眉,“你是不是还有要求,不要春令?”
萧乾莞尔点头。
这一笑,连带那张丑脸都灿烂起来,面上的坑洼也没有那么碍眼了。墨九呼吸瞬间一停,依稀在他脸上找到一些昔日的轮廓与表情。
果然底子生得好,萧六郎哪怕变成这样,也是好看的。
都说美色诱人。
可这丑色,也把她诱惑了。
呆怔一瞬,她的目光还定在萧乾脸上。
“成交。”
一个相思令到手,萧乾脸色似乎又好看了一些,那坑洼的皮肤组织,好像也比往常更为平展了几分,只沙哑的声音,依旧淡淡。
“我在皇城司狱里,等待着死亡。因为,我必须死。”
必须死?
墨九不解,“为什么?”
他摇了摇头,似乎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可墨九有那么好糊弄么?
在她锲而不舍的目光紧盯中,萧乾终是一叹。
“我在南荣,是北勐世子。可在北勐,却是南荣枢密使,天下兵马大元帅——阿九可曾想过,我的存在,多么尴尬?”
墨九微微一怔。
冷不丁的,她想到了《天龙八部》里的乔帮主。
乔峰是一个有情有义有民族豪情的大英雄,一生的经历恢宏大气,让人看得热血沸腾,他的结局却悲壮得令人扼腕。一代大侠竟以自杀离世。
而造成他死亡的原因,就是归属感——他的血统。
他是辽人,在宋长大。
于是,辽宋战争中,他活在夹缝中,左右皆错,左右皆输。
两面都不讨好,他是被活活逼死的……
换到萧乾,其实比乔峰更为难。
用后世的说法,他是一个两国的混血儿,姑且不管他的心站在哪一边,而是不管他跟随哪一边,都会被怀疑,被猜测,而他,确实尴尬,也很难找到认同感。
以前,他的外公北勐大汗看好他,想要培养他,不也处处防着他吗?要不然,他也不会派纳木罕在南荣坐镇,还几次对墨九出手,以控制萧乾。而南荣的萧家,一开始对他的排斥与不接纳,其中也很难没有他母亲是北勐人的原因吧?
夹缝中生存的孩子,难以做人。
过去的那些年,想必萧乾也为此伤透了脑筋吧?
没有归属感的人,也很难找到认同感。
这一点墨九太了解。
在穿越之初,她也因为找不到归属感,就像一个外来的闯入者,对什么都格格不入,觉得这个时代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从而焦灼,一双脚永远踏不到实地。直到有了萧六郎,做上墨家钜子,她才重新找到了这种归属。
可他呢?有么?
墨九心疼他,目光里流露的,全是柔情与暖意。
“六郎,你心向何方,归属于谁?南荣,抑或北勐?”
萧乾淡然的目光中,有一抹稍纵即逝的黯然。
但他没有犹豫,便斩钉截铁地回答了她这个很难的选择题。
“我心向天下,归属阿九。”
墨九心里“咚”的一声。
如同平静的湖面上,被投入了一颗大石子,那涟漪一圈圈扩散,也同时放大了她的感动和激动。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她看着萧乾,仿佛看见了他幽暗的眸子浮出了一副副金戈铁马的战场,还有他纵马天下的英姿——
这一刻,墨九觉得她是了解萧乾的。
他也许和普通男人一样向往权势,享受手握江山的快感。
可潜意识里,也许他想要找的……只是一种完整。
于他而言的完整。
北勐,南荣,这天下,若都成为一体,那不就没有纠结了吗?
当然,最让她感动的是后一句。
他说,心向天下,归属阿九。
他的心属于她的。
这么久以来,这个男人说过很多话,却并不多情情爱爱,也更很少与她谈“心”。
这一刻,坐在这个不知将来的石室中,墨九突然觉得整个世界的阳光都是灿烂的,以至于很多很多年后,当她再一次坐在同一个地方,伏在石台上研究这局深奥的棋局时,还记得今日的六郎,那张毁了容色的脸上干净、清冷,却也自信的光芒。
“阿九,在想什么?”
他淡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浪。
却把墨九的神魂儿拉了回来。
“我在想,你的隐忍与不易……所以,你确实应该去死。”
只有死去,才能重生。
尤其,当他已经完全没有了退路的时候。
墨九记得萧乾说过,当初他领兵北上抗珒,本已布好了全局,只待宋熹向萧家开刀,便会高举“复仇之火”,以复仇为由起兵南下,却也师出有名。
可事情发生时,他却做不了。
他不能放任萧家五百多口死在宋熹的刀下。
他说,他曾以为他不在乎,可结果他却在乎了。
他还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她。
有了她,不仅她成了萧乾的软肋,就连萧府的人,也成了萧乾的软肋。于是,他放弃了到手的一切,甚至临时放弃了汴京的数十万大军,将生命交付在孝道与仁义的面前。
念及此,墨九又抿了抿唇。
“但我始终认为,你回临安,肯定不会甘愿赴死,若宋熹能依言放了萧家,你或许可能真的放弃兵权,离开南荣,可他如果真的要你死,你也不会傻傻的真去死吧?”
“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