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国齐王,果然有令他们齐人惧怕的本事,即使四弟还在,恐怕也难以与他匹敌…
宇文宪稳住了马,下马上前扶起了他:“广宁王,败局已定,降了吧!”
孝珩悲从中来,放声哭道:“大势已去!高孝珩不会苟活,愿与齐国共存亡!”
“广宁王这是何苦?齐国之亡,非你之力可以挽回?你居于庙堂之上,可知齐亡所由?”
“哎…昔日我神武皇帝雄姿英杰,东征西讨,威震四方,我父文襄赏罚分明,安定内外,气摄西邻,威加南服,王室是赖,东夏宅心!文宣帝亲总戎事,震慑四邻,奈何荒淫之风日起,亲族之间相残,周年天子迭代,佞臣当道,政由小出,宗亲赴死,文武俱灭,此有不亡之理?!…”孝珩辞泪俱下,俯仰有节。
宇文宪令人拿来清水伤药,亲自为他洗创敷药,又扶着他对周围人下令道:“不得再对广宁王无礼,派人送广宁王去大帐歇息,传令军医诊治。”
周兵们领命。
孝珩叹道:“李穆叔言每观齐之分野,福德不多,国家世祚,终于四七。今齐氏二十八年,果然应验在此。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活得过四十岁!这是命呀!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孝珩恨不得握兵符,受庙算,展我心力耳。”
“广宁王已经尽力,不必再如此,成败之事,赖于人心,亦有定数。我从邺城来时,受人之托,但那人说广宁王或许不会看她的信,所以便托我捎来了句话,望可在邺城,一期一会…”
孝珩身子一晃,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孝珩走后,高湝也被押了过来。
他样子狼狈,也是身负重伤,而他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重伤的女人。
杨坚过来禀报说是抓到了任城王和他的王妃。
宇文宪摆手示意诸人放开了他们,声音不怒自威:“任城王为何不受本王之书,何苦强撑至此?”
卢氏上前扶住高湝,狠狠瞪着眼前的黑甲之人。
高湝单手捂面道:“下官是神武帝之子,我等兄弟十五人,幸而独存,逢宗社颠覆,今日得死,无愧坟陵。”
“宗室之责,自当如此,足下是齐国之表率,一路所来,所见寥寥。为私,宪甚敬重,为公,却不得不与你为敌。今日足下虽败,宪不忍加屠戮,愿奉还妻子,请足下随我归邺。我朝陛下宽仁,定会重用。”
高湝仰天长叹,悲不自胜。
有诗记:
昔时信都杰满堂,六浑雄武盛名扬。
今朝四七祚已完,谁堪当初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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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含光殿里,尔朱摩女正为尘落换着手上的纱布。
尘落神思游走,想到他早上匆匆的离开,心里总有些不安。
“殿下,这么大的口子,若是好不了,留下伤疤…”摩女看着她掌心里长长的伤口,心惊肉跳。
尘落闻言回过了神儿,正要说什么,却听到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正见他走过来。
“你忙完了?”她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宇文邕抬手示意摩女下去,走到她身边坐下,小心地抬起她的手,熟练地为她上起了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你想知道刚才我去干了什么?”
“你可以不说…”
“没什么瞒你的必要,先前我敕命废经毁像,并令沙门还俗,众皆莫敢抗谏,不想有个叫慧远的,竟然来找朕辩论,觉得朕以佛经所言的‘真佛无像’和佛教是外来之教的说法毫无道理,还与朕说孔子来源于鲁国,秦晋为何可以习儒教…甚至还说朕退僧还俗,崇孝道养父母不过是借口,他们佛家本就教人养父母…”他说得愤愤。
“看来那慧远法师是让你动怒了。他胆子倒是大,敢这般顶撞你,恐怕比当初那个静蔼法师还让人头疼。”
“何止是顶撞?那慧远还道朕恃王力自在,破灭三宝,是邪见人。阿鼻地狱不拣贵贱,何得不怖?”
尘落闻言神色一变,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声音难掩担忧:“齐国排道崇佛已久,不比周国的形势,而且你刚刚灭齐就开始整治,肯定排斥之声会很大,为何不缓缓再行?”
宇文邕留意到她的变化,又听到她这般说,心里浮起暖意:“你在担心我?”
尘落默默不语,算是默认。
见她不答,他笑道:“灭佛之事关系百姓生养,国家发展,刻不容缓,我令百姓得乐,就算真的去了地狱受苦又如何?而且若是真去了,你不也能解恨了。”
尘落听他说得这般轻松,咬了咬唇,一头抵在他肩上。
宇文邕停了手下的动作,就这样看着她靠着自己。
良久,他听她说:“我不想你去地狱,看到你受苦的话,我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