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敢说,是不愿说。
最后,她还是强忍心痛,哽咽道:“她们说萧国入侵乃是母后正位中宫之故,还说……还说母后祸国全无尊贵……”
她的声音渐次低沉下去,直至最后那一句只有端坐在她身侧的兰君与晋帝依稀可辨。瞬间,兰君淡定从容的脸色遽然消失,晋帝更是气得浑身发颤,他紫涨着脸,一掌横扫案几上内侍刚呈上来的青花茶盏与盛着桂花糕的白玉瓷盘,不偏不倚堪堪砸在柔嘉公主的右膝边,尚有些烫手的碧螺春顺势溅起一尺高,直淋得柔嘉公主紫色的宫袍氤氲上数道深色椭圆水渍,如并不利索的裁缝画蛇添足所做的点缀,突兀得像一缕糟粕。
天子动怒,在场的妃嫔与宫人纷纷跪地请罪,云倾亦是心惊得与众人一道屈膝。
抬首,只见淡薄的笑意缓缓绽放在兰君的唇畔,如冬日阴天夜幕即将降临时天际最后那一抹淡薄的余晖,苍凉里带着无可奈何的坦然。
云倾怔怔地望着不怒反笑的兰君,只觉得母亲从未如此悲凉过,心头越发的难过,正暗自烦恼不知该如何安慰兰君时,却闻兰君轻启朱唇,沉静道:“我的儿,本宫本不欲尔知悉这万般坎坷,终究是徒劳了!”
兰君的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仿佛只是在向她娓娓叙述一件被泛黄的经年往事,凝在云倾耳边却如晴空一雷那般猝不及防。云倾没有料到的是,兰君竟然早已知晓这宫中不堪的流言,只是不愿她知晓难过,这才是兰君不让她频频踏出中宫最深层的缘由。
刹那间,云倾脸上残剩的那一点可怜的血色尽数褪去。
就在云倾惊怔难语时,晋帝缓缓侧目,轻轻覆上兰君的手,进而越握越紧,试图将自己手心坚定的力量传至彼此的心坎上。
兰君回望晋帝,神色依旧如常,并没有太大的波澜:“柔嘉公主不过还是小孩子,不懂事,皇上莫要责怪。天寒地冻,跪久伤身,还是快快令二位公主起身吧!此事乃是臣妾管理后宫不善之过。如今边关战事吃紧,人心浮动,臣妾未能替皇上分忧,以致宫中流言四起,有污圣听,臣妾恭请皇上降罪,莫要气坏了龙体!”
晋帝脸色稍霁:“皇后,朕的女儿令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你还有何罪?”随后,转头望向跪在底下的柔嘉公主,沉声道,“那些不堪之语,是谁教于你们二人的?”
柔嘉公主咬唇不语,康乐公主本就胆小,瑟瑟发抖地低着头,亦没有回答。
晋帝也不做过多的纠缠:“事已至此,你们竟仍不知悔改!是朕太过骄纵你们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念在尔等年幼初犯,朕不做过多的追究,便罚你们二人在太庙门口学习先人教诲,静跪自省,直至改过自新为止!”
柔嘉公主依旧倔强地咬唇不语,金贵妃与霄嫔连忙跪地请求晋帝从轻发落,座上的晋帝观之越发不悦,他微眯双眼,冷哼一声,打断她们的求情,接着森然道:“至于这些宫娥,以下犯上本就是死罪,统统拖出去杖毙!从今日开始,宫中若是再有议论皇后之语,无论是谁,先剪了舌头再提来见朕!”
柔嘉公主面如死灰地望着被拖出去的宫娥,一声声求饶之音,犹如魔魇将她团团罩住,她奋力磕头向晋帝求情,晋帝皆视若无睹。
是夜,月凉如水。
遣退众宫人,云倾轻轻偎依在兰君怀中,直至今日,云倾才稍稍明白母亲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原来即便居在大晋女人最尊贵的地方,亦是步履维艰。
“都说继母难为,母后已是尽力容忍,却累我儿受此委屈,是母后无能!”兰君的声音中含着无限悲凉,云倾闻之落泪,她抬起头望着兰君,语气略有急切道:“不是这样的!母后,今日之事都怪儿臣太冲动,儿臣只是不愿听见她们非议母后,一时激愤便同她们争执了几句,现在儿臣知错了,以后儿臣再也不会如此了,请母后莫要再悲伤!”
兰君唇畔漾起一缕淡薄的笑意,轻缓道:“意气用事固然能逞一时之能、解一时之恨,终究不是长久之法!母后知道,你一直为晋国灭了燕国之事对晋帝耿耿于怀,不愿与之亲近,可是世间哪有万般如意的好事?不是不能抗争,是要适可而止的抗争,以求过得更顺遂!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唯有天子之怒能弹压众人!如今你我寄人篱下,便要学会适时向命运低头,以求长久之安。云倾,你要答应母后,莫要再与皇上疏离,因为,他才是护卫你我在晋国长久安稳走下去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依靠!”
云倾低下头,伏在兰君的双膝上,任由泪珠浸润兰君身上华贵的百鸟朝凤宫袍:“儿臣知道母后心中苦,忍耐退让皆为儿臣,儿臣绝不负母后所托,敬爱晋帝一如亲父,必不使母后为难,请母后放心!”
兰君露出会心的笑容,淡淡道:“能忍之人,才有大肚量,方有大福相候!吾儿聪颖,上天必不会薄待!”
这一场风波最后在兰君的忍耐与晋帝的弹压之下平静地揭了过去,至此,宫内非议皇后之言被彻底断绝!
云倾站在鸣霄阁的最顶层,仰望苍穹,薄薄的雾气无法阻挡阳光的执拗穿透,大地依然在一片莹白中迎接冬日最微弱的那一缕晨曦。晋国北部边关的战事也在此时愈发举步维艰起来。
雍乾三十年十二月初五,曦泽再次率兵七万攻夺祁川镇,大败萧军,次日再攻善关镇,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