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哥儿脸上神色僵了僵,看着三娘子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心里忽然就害怕了起来。
要说还是三娘子这欲擒故纵的法子用得妙。在头几天的时候,她是完全放任了昱哥儿的撒泼吵闹的,结果谁都没想到三娘子还留了一手,不止二话不说就关了昱哥儿,之前在膳堂时还一言不发的让他饿空了肚子,摆明了就是要让他吃点苦头。
但是,昱哥儿也是个倔强到了极致的脾气,在发现威胁三娘子竟毫无用处后,他干脆省着力气不吵也不闹了,只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的看着三娘子,像是要把她给盯得难受了一般。
三娘子呢也依然的不为所动落笔有速。很快就写满了一张纸。
屋子里顿时飘起了隐隐的墨香,昱哥儿晚膳那会儿是颗粒未进的,方才又那么一折腾,也有些筋疲力尽了,这会儿闻着面前的墨香,他竟感觉肚子饿得愈发的明显了。
这半大不小的孩子是没什么演技可言的,尤其是在感官强烈不适的情况下,所有的反应其实都是最真实直接的。
而三娘子呢,虽面儿上是在那儿一本正经的写字,其实暗中视线的余光是全聚集在昱哥儿身上的。
此刻见他已时不时的开始咽口水摸肚子了,三娘子便漫不经心的开了口,“我很小的时候姨娘就没了,我是在嫡母的跟前长大的,没了姨娘的庇佑,我自己知道就是少了点什么,可也想着将来一定要做个有出息的人,等自己百年魂归之后,在下面遇到姨娘,也好同她有个交代。”
见昱哥儿小小的身子闻言便是一僵,两条腿都不晃荡,三娘子心里顿时就顺畅了起来,随即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得盯着笔下的描红,似自言自语道,“我总是想,姨娘生我不容易,她若活着,肯定也不希望看到我不学无术成天胡闹的,这说到底,姨娘不过就是给了我一条命,可我活着的这条路,却不是姨娘可以给我的,将来走成什么样子。看的还是我自己。”
三娘子说着,终于搁下了手中的笔,缓缓的抬起了头正面看向了昱哥儿,“你如今已经五岁了,仪姐儿比你小几个月,可她临摹你们父亲的字已是像模像样了,便是贞姐儿,现在也可以弹两首简单的小曲儿了,你告诉我,你占了二房的嫡出,又占了长位。可现在手上有什么本事是拿得出的?”
昱哥儿抿着嘴,眼里透出了清澈的恨意,却是倔强的并不开口说话。
三娘子本就不急着他回答,只接着冷冷一笑,“我知你不喜欢我,我一来就给了宋姨娘一个下马威,你平日里最亲的人就这样被我生生的给送去庄子上了。可你若讨厌我,就拿出些真正的本事来对付我,将来你要说话压得过我,做事越得过我,为人胜得过我,方才能让我输的心服口服。如今你还算小,这般胡闹滋事没皮没脸的做法即便让下人看去了也不过就是一笑了之的,可再过五年,再过十年,等你成亲了,生了自己的孩子,想要再气我的时候,难道还要用这种摆不上台面的法子吗?”三娘子说着便嗤笑了一下,“更别说,再过两年,我也会生几个孩子,这不管男女,他们也都是占了嫡位的,你现在可以儿放在眼中,但若将来你有了一个嫡出的弟弟呢?我敢保证,我若好好教自己的儿子,他定是个听话的,只要他听了话按着我和你父亲的意愿去好好学本领做学问,他将来就一定比你有出息,只要他有出息了,那到时候你这点插科打诨的本事,又算得了什么?”
三娘子的话音渐落后,昱哥儿的呼吸就急促了起来,而三娘子故意不去看他的反应,只重新转过身,低下头,提起了笔。
其实,三娘子这对付昱哥儿的法子是没有变的,依然和她刚进门时琢磨的那般,她不求昱哥儿能把自己当成亲娘那样亲近喜欢,但最起码的,昱哥儿必须要尊重和相信她。
把昱哥儿教好了,并非是为了三娘子或者陆承廷的体面。而是他身为二房的嫡长子,将来就一定会承袭陆承廷的仕途之道,所以即便他现在只有五岁,可肩上却已经有了属于他自己的重担和责任,这是他没办法推卸的。
“我要告诉……告诉爹爹,你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就在三娘子的思忖间,昱哥儿开口了,声音清稚,却带着浓浓的鼻音。
三娘子转头看去,见昱哥儿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痕。心里一阵窃喜,却依旧板着脸道,“你若想要在你爹爹跟前说上话,那首先你自己说话就要有分量。可就凭你现在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别说是分量了,你爹爹不嫌弃你就已经很好了。你也不想想,你爹爹最不缺的是什么?”见昱哥儿一愣,三娘子便加重了砝码道,“你爹爹最不缺的就是孩子!”
三娘子承认,她这番话是狠了一些,可是这当中的道理,她却是挑了很简单易懂的说辞。
想之前呢,整个桃花坞也都是杂乱无序的,那多一个闹腾的昱哥儿还真就显不出什么。可自从三娘子嫁过门以后,桃花坞里头渐渐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尤其在杨先生开堂后,仪姐儿那飞快的进步和昱哥儿肆意的胡闹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现在很明显,昱哥儿是有些油盐不进的,好的坏的他都可以当成是耳边风,若是真的放任不管或一味的迎合讨好,三娘子估计效果也是甚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