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氏经了这一番变故,本来呆呆地在一旁听着,现下也哭道:“老爷,老爷,我的孩子真是命苦,他还未睁开眼到这世上看一看,就已经没了气息,那是咱们的儿子啊!老爷,您一定得为妾身和孩子做主呀!”她又看着梁氏哭,“我知道我素日所为让您对我有所不满,可那也是无心之过,就算您真看我不过眼,只管对我下手,为何要伤及我的孩子!”
金昀晖看着穆氏哭得如泪人般,鬓发散乱,声嘶力竭,心如刀绞,便冷冷道:“夫人,如今桩桩件件都指向你,我也只能秉公处理。来人,送夫人回去,这几日请她安心休养,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请她不必出来了。”
梁氏一甩手挣开拉着她的仆役,愤怒地环顾殿中诸人,随即满腔愤恨地去了。
她这一去,余下众人也跟着渐散——知道金昀晖必定还得好好劝慰穆氏一番,免得在这儿碍眼。
玉言搀着苏氏回到应月堂,扶她坐下,问道:“她们可给您罪受?”
“受不受罪的,我也惯了,”苏氏苦笑一声,拉着她的手,“只是又苦了你,受了这一番惊吓。说起来我是为娘的,没能照顾你多少,反而连累你时常为我操心。”
“嗐,咱们母女俩说这些话做什么?到底也安然无恙了,不是么?”玉言道,“说起来这回也多亏了六姨娘,要不是她和太太窝里反,咱们也不会这么容易脱身。”
“也是,有惊无险,你我还算幸运的,只可怜了四姨娘,”苏氏叹一口气,“她性子虽然可恶了些,孩子总是无辜的呀!这回出了这样的事,不定她怎么伤心呢!”
“您放心,父亲自然会劝慰她的,只不知如何劝慰。在我看来,没有比为她主持公道更好的法子了,我若是四姨娘,不能手刃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便死也不会甘心的。”
“可是太太在这府里多年,身为当家主母,根基稳固,又有娘家南昌伯府撑腰,老爷真肯严惩吗?”苏氏经过了这么些事,见事也比从前明白,不再只凭一时意气、懂的分析形势了。
玉言摇头,“我不知道,关键还在于父亲,在与他心中对于子嗣夭亡的痛惜与梁府威势的衡量。”身为一个父亲,金昀晖必定已恨透了梁氏,必将杀之而后快;但作为一个在官场中浸淫多年的油滑老吏,他也许终将权衡利弊,对梁氏宽仁以待,哪怕她亲手杀了他的孩子。
所以,他到底会如何抉择,还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呢。
☆、穆春瑰
查是一定会查的,金昀晖已然吩咐将冬梅等几个丫头拘来审问,她们吃不住吓,自然得招认。只是,查清之后却待如何?
文墨道:“这回的事罪证确凿,太太便是手眼通天也逃不脱罢。她也真是大胆,竟想到自己动手,可巧叫人捉住了把柄。”
“她也许是太相信自己的本事,也许是信不过底下人,不得已而为之,这想头原是好的,只瞧六姨娘便知,从前对太太那般恭敬,不是一样叛变了么?”玉言道。
“说来我也奇怪,夏荷不像是这样大胆的人,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真是怪事。”
这也是玉言的疑惑之处:夏荷不过是从奴婢提拔上来的,根基浅薄,便是扳倒了梁氏,她也不见得能升上去,也许是有人指使?若真如此,这个人又是谁呢?她将这些疑惑沉在心底,暂且不去想它。
许是因为春水寒气过重,小产之后的穆氏说是捡回了一条命,身子却一日日坏下去,终日缠绵病榻。每日采玫伺候她服药,她也总是恹恹的,全无生志。采玫看着心中忧闷,也派人回禀过金昀晖,金昀晖却只吩咐请最好的大夫,开最好的药,其余的并不理会。
这便是男人,男人总比女人心志坚定,不会任由感情将自己消耗。在经历过最初的伤感与怜惜后,金昀晖也懒去穆氏的迎春堂了,一则,穆氏终日苦着脸,暮气沉沉,竟是个活死人,谁见了能好受?二则,每次见到她,金昀晖总会想到那个死去的孩子,说不定还隐隐怪她没能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尽管凶手仍逍遥法外。
也许在男人看来,她失去的不过是腹中一块未成形的肉,可是对穆氏而言,那是她全部的希望和寄托——现在这些全都没有了。她对金昀晖也是同样的怪责:她的孩子死得那样凄惨,可是梁氏仍旧好端端的待在屋里,尽管不能出来,过得照样如意呢。
抱着身上的病痛和心内的不甘,在不足一月的时间里,穆氏就迅速地枯萎下去,下去陪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了。穆春瑰,春天里最瑰丽的花朵,终于也在这个春天瓣瓣飘落,零落成尘。
得知这个消息时,玉言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依旧十分平静,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可是那天她的字忽然写不下去,手里很用力地握紧了狼毫笔,笔端只是落不下去。她狠一狠心,用力一划,只有一大滩墨落在宣纸上,渐渐晕开,成为漆黑模糊的一团,像极了闭眼时无措的状态。
她想起她曾经有过的一个孩子,她没有问过大夫,不知道那是男孩还是女孩,然而假如她能生下来,她相信那会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会在她怀中发出柔和的呢喃。
她的眼睛忽然有一点疼,忍不住用手去拭,手指不小心沾到纸上的墨汁,她也不去管它,仍旧去拭。及至文墨回来,看到她眼眶周围一团墨黑,忍不住笑出声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