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吃货。周晚晚在心里又给霍老头记上一笔。
周晨给周晚晚介绍霍长河,让她叫霍爷爷。霍长河一辈子没结婚,心态一直非常年轻。他被打成右派的时候刚五十岁,单位里同事的孩子最多叫他伯伯。
被打倒这些年,他是人人唾弃的反革命分子,臭老九,黑帮分子,很少有人真正从心里尊重过他,当然也不会让孩子把他当长辈叫。
周晚晚这一声“霍爷爷”叫得小老头差点没跳起来,“我有那么老吗?晚晚叫个别的吧!”
霍爷爷变成了霍伯伯。
看到桌子上的瓜子、花生、小麻花,霍老头的小眼睛更亮了,“有酒吗?晚晚这孩子真大方!”
周晚晚笑,今生还没人跳过她的长相先夸她别的呢。这个霍教授挺有意思的。
霍老头没少吃周晨给他带的东西,知道他们家家境非常不错,也不跟兄妹俩客气,让他吃就吃,别的都不动,先吃撒了糖霜的小麻花。
一看就是个嗜甜如命的。
“小晨下次回来再拿点炒黄豆,炒前用糖精拌一拌,炒好了又香又甜。晚上那什么的时候吃,不耽误时间又扛饿!”
霍老头美滋滋地嚼着小麻花,还不忘跟周晨提要求。
周晚晚想象了一下,一个深夜在孤灯下修补、抢救珍贵文物的考古学家,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珍贵文物,一边嘎嘣嘎嘣地嚼着炒黄豆……
周晚晚心目中高级知识分子呕心沥血、孤傲清高的形象几乎被完全颠覆。
周晚晚把手伸进挎包,露出一点点沈爷爷的锡制酒壶给周晨看。用眼睛询问他:给他喝吗?
周晨拿过周晚晚手里的酒壶。准备给霍老头倒酒。
霍老头却小眼睛发亮,抢过酒壶捧在手里仔细研究,“锡浆不够自然,工艺也不行,外形古朴,底款‘造味’、‘纯’、‘正’、‘星’?”
霍老头瞪着酒壶底下模糊的刻字纠结得八字眉都快皱到了一起。“用词古朴大气,隐含星宿地理之说。跟外形和工艺严重不符……”
“纯粮酿造,味道纯正,红星二锅头!”周晨实在看不过去了,抢过酒壶给他倒酒。“建国以后仿的东西,您跟它叫什么劲啊!”
“我说呢!这个包浆工艺,怎么可能用词这么古朴大气!”霍老头豁然开朗。“拿走!拿走!仿货污眼!看多了人都变俗气了!”
看周晚晚要把酒壶收起来,霍老头又去抢。“酒留下!酒留下!”
“您不怕沾了假货变俗气了?”周晨把酒壶里的酒都给他倒出来。
“喝倒肚子里就是我的了,怎么会俗气?”霍老头摇头晃脑。
沈国栋昨天去省城办事了,说好了今天回来接周晚晚和周晨一起去吃饭。他来到文化馆的时候,喝高了的霍老头正拉着周晨的手唱黄色歌曲。
“小妹妹送情郎啊,
送到大门外,
手拉着那个手儿,
问郎你多咱回来,
……”
周晨把他按下去,他弹簧一样又蹦起来,“我要给党和人民写万言书!”
周晨赶紧又把他按下去,“党和人民都知道您的忠心,不用表了!”
霍老头几下就把身上的衬衫扒下来,穿着一件满是窟窿的破跨栏背心就要往外跑,“不行!我得找他们去!我跟他们拼命!把明郡主漆棺挖出来扔在那风吹雨淋,就为了拿几件没用的金银首饰!他们是历史的罪人!罪人!”
周晨扯着胳膊把他捞了回来,“人民会审判他们的!您老消停一会儿吧!”
李老头不消停,捶着自己的秃瓢儿声泪俱下,“我也是历史的罪人!我挖掘了商丘大墓!把墓志铭给弄丢了!”
……
周晨哄醉鬼霍老头哄得口干舌燥,沈国栋和周晚晚非常不厚道地在旁边看热闹。
“这老头喝醉了挺有意思啊!”沈国栋经常来找周晨,也是认识霍老头的。
“谁是老头?!谁是老头?!老子年轻力壮正当年!”霍老头又冲沈国栋去了。
周晨赶紧拉住他,让沈国栋和周晚晚先走,“你俩去吃饭,待会儿给我带一碗面条回来就行了。”
“我要一碗糖豆花。”霍老头好像又不糊涂了。
霍老头出身江浙考古世家,少年离家来安大求学,后来留在安大工作,已经很多年没吃过家乡小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