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周阳的砖瓦厂无论所有权还是盈利都是队里的,但从提出想法到一步一步建成,再到管理和销售都是由他一个人主持的。
以前周家日子过得红火,那也只是他们一家的事,在别人得不到一点好处的前提下,大家的嫉妒和酸话就多了起来,现在周阳一个人就给队里每个人都创造了这么大的利润,全队的人都开始跟他们家亲近起来。
周阳虽然接受大家的善意,却早做了准备,从砖瓦厂建成那天起,就把人事和财务这两块都交给了老队长,他自己一点都不肯插手。
要用人了,就找老队长要,只要能干好活,老队长派谁来他都没意见;赚了钱了,就都交给老队长分配。他只把帐做得清清楚楚,钱是平分给大家还是做集体储备金,他一概不管。
老队长不是不明白周阳的顾虑,主动把最容易引起争议的两块管得滴水不漏,他多年积威,又为人正直从不徇私,让队里的一些人想挑事儿都挑不起来。
周阳躲开了麻烦。又给队里带来了巨大利益。威望骤增,几乎全队的人家都来给小十二“下奶”了。
周阳收下大家送的礼物,把他特意让周晨几个从省城带回来的糖果、糕点、罐头分给大家。却对一些人希望把自家人送去砖瓦厂干活的事避而不谈,“谁去干活儿老队长说了算,我都听他的。”
去砖瓦厂干活,在队里的分红之外还有一份不少的工资。每个月都是现钱,这对从来没有机会赚现钱的农民来说。简直就跟城里人差不多了,大家当然都抢着去。
连周春发也带着周春亮过来找周阳,希望能安排他们去砖瓦厂干活。
两个人都穿着露着黑灰色旧棉花的破棉袄,佝偻着身体畏畏缩缩地不敢看人。
周春亮也不坐。靠着墙根蹲下来,一句不问刚刚出生的周十二,更不看周晨几个孩子。一如既往地冷漠。
只是看见周十一手里的点心,才低着头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你奶牙口不好,还没吃过这么好的城里干粮……得先顾着老人,哪能这么惯孩子……”
沈国栋抱着周十一就走,要不是周阳还得在这里住,不能做得太绝,他真想把周春亮拎出去踹大雪壳子里埋上!
周晨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把周春亮冒着浓重刺鼻烟味儿的大烟袋锅子拿走放到外面窗台上,“别在屋里抽烟,家里还有没满月的孩子呢。”
“你们小时候可没这些讲究。”周春亮还是自己嘀嘀咕咕,谁也不看地自言自语。
“我们的心没那么硬,可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那种苦!”周晨要不是为了陪周阳,也早就走了。
虽然早就不再在乎周家人,可是每次看到周春亮想跟他们摆父亲的姿态,即使知道他是痴人做梦,也控制不住让人要生气。
周阳冷淡却坚决地拒绝了他们,没给他们任何纠缠的机会,很快把他们送走。
兄妹几个相视而笑,谁都不再提一个字。所有的失望和苦难都被他们抛在了周家,现在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再影响他们的生活了。
大年三十,一家人开始欢欢喜喜地过年。周晚晚带着周十一贴对联,挂红灯笼,布置家里,沈国栋跑前跑后地帮忙,又要做苦力又要护着他俩别摔着碰着,忙得不亦乐乎。
周晨和墩子在厨房准备年夜饭,墩子不会做菜,可给周晨多年打下手的经验却谁都比不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下手打得比大厨沈国栋还到位。
周阳专职伺候月子,他和石云都没有长辈,别人再想照顾也都有自己的事,从周十一开始,石云坐月子就都是他照顾。
“整整一个月,他就没让我们娘俩沾过一滴生水。”石云曾经跟石雨和娘家人提起生周十一时的事,眼里都是满足幸福。
吃过下午的团年饭,周晨和好除夕的饺子馅儿,外面的天色也黑了下来,看着穿好大衣围好围巾眼巴巴看着他的周晚晚和周十一,周晨不用催,很痛快地挥手,“走,看冰灯去!”
沈国栋吃过晚饭就跑回房间待着,后来赵小三儿和赵小四儿也钻进去不出来,墩子叫了他们两声三个人才急匆匆出来。沈国栋摸了摸周晚晚的大衣和围巾,又给她戴上一个大口罩才放她出门。
今年因为有砖瓦厂的收入,生产队有了底气,这个年过得非常红火。在生产队的院子门口挂上了大红灯笼,打谷场上冻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冰灯,老队长第一次没心疼钱,让给每盏冰灯都通上电灯。
屯子里的人几乎能过来的都过来看热闹了,大人欢声笑语,小孩子们提着自制的小灯笼在冰灯之间跑来跑去,偶尔还有调皮的小孩子忽然点燃一颗小鞭,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向阳屯里已经几十年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国家在经历着巨大的变革,一辈子与土地为伴的农民没有那样的大局观,感受并不强烈,可是他们的生活却在迅速地变好。
这些都很具体地体现在年夜饭桌上的大肉、孩子们身上的新衣,还有大家眼里的笑意上。
想起此时此刻可能还在忙碌的沈爷爷,和那些跟沈爷爷一样为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此刻的笑容而鞠躬尽瘁的人,再看看眼前的热闹喧嚣,重生以来,周晚晚第一次觉得她不再是生活的旁观者,她也是这欢声笑语中的一员。
而远在首都的沈爷爷刚跟基层部队的官兵吃完饺子,又去一个座谈会坐了一会儿,书房的案头还堆了厚厚一沓文件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