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暧心挑了挑秀眉,扯着西凉新君李冠的衣袖,“妾不依,有她没我。”
“心儿。”银白龙袍的男子心下一软,温柔极尽地半拥着汤暖心,“你说如何处置她?”
“沐家已被我父亲领禁军抄灭全族,你……就把她给杀了吧,妾身要剜下她的眼睛。”
李冠睨了一眼,冷漠得没有半分感情。
汤暖心在他胸口画了几个圈圈,答道:“我要用她的眼睛,当泡踩!”最后三字掷地有音,一字一顿,带着浓浓的恨意。
毁天灭地间,沐容立时忆起了一件过往之事,那时她将要嫁予五皇子为正妃,她与汤暖心去上元灯市,汤暖心便愤愤地骂道:“终有一日,我要将勾男人的漂亮眼睛剜下当泡踩。”
这些年,她一直以为说的是汤家的姨娘,直至此刻才明白,汤暖心说的是自己,从来说的是她。
傻!她太傻了!
看着满地血污、身边的尸体,听着那一声“沐家已被我父亲领禁军抄灭全族……”沐容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唯一的朋友,深爱的丈夫,在这一日背弃了她,一个毒死她的儿子,一个要她的双眸。当利刃剜出双眸,她疼得几近昏厥。从此,她的世界再没有光明,只有无尽的黑暗。
她悔!
她痛!
她怨!
如此强大的怨悔之气,仿有洪水泛滥之势,足可以吸引任何天地间非凡尘的生物。
在她无边无际的怨悔之中,有一天,旁边多了一个人——李冠。
“哈哈……”他笑,“沐九娘,天下一统了。”
“十五年,你怎来了此处?”
“你被关到这里五年,朕就被汤有为父子给掌控了,朕虽为君,实为汤家挟君主而令诸候。东赵、北齐联手夹击,汤有为节节败退,便向东赵太子投诚。暖心待朕到底有几分真心,谎称朕是宫中犯过的侍卫,将我关进来保命。”
他们笑,一起笑。
彼时的李冠,是否懊悔对沐家所做的一切。
李冠笑道:“九娘,若有来生,我必不负你。”
“若有来生,要么我一生痴傻,如此不会被你利用,毁我沐氏一族;若有来生,若我非痴非傻,我定要擦亮双眸,再不对你动心……”沐容的心下,却是惊天的呼唤:若有来生,定不累全族,定不会爱上不该爱的人。
十五年的悔,十五年的恨,在这一刻化成了天地间不容消散的执念。
*
耳畔,是阿碧那温柔如水的声音:“九姑娘,天快亮了,你今儿得起来锻炼身体,快起来,再不起来,教引嬷嬷该要罚你了。”
不等沐容回过神,就被阿碧给拽出了被窝,屋子里的四个大丫头,或备洗漱水的,或配头饰的,或配衣裙的,竟是各有职责,半分也不见凌乱,动作出奇的快速。
她不是傻子么?
对了,自从沐容五岁时被送进明珠岛的“明珠阁”,这里就成了整个沐府的禁地,除了沐老太君与这阁院里的人,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半步。沐容也只初一十五才去晋国公沐家后院的慈宁堂给老太君请安。在晋国公府,她是沐家长房嫡女,就像是沐家的公主。
老太君十五年来一直对沐容面上宠溺疼爱,背里亦给了最好的照顾,却让她像正常姑娘一样,读书识字,甚至于还习练武功、舞蹈,哪怕沐容瞧见那字,今儿会认,第二天又忘得干干净净,但教养的嬷嬷、女先生也是换了一拨又一拨。老太君终于在她八岁后,从西凉皇后那儿讨了一个教引嬷嬷又一个颇是厉害的女先生来,这换先生的事就此消停。
女先生教沐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甚至于想一古脑儿地把这些东西都给她塞给脑子里,怎耐沐容就是个痴傻的,学了几年,除了身子柔软无骨外,武功、识字几乎是一事无成。
偏沐容就如同一个没灵魂的木头,每日由着女先生教导。在年节时,女先生为了显摆自己的功劳,还曾让沐容做了几个弯腰、侧身等惊险动作,直惊得沐家上下叹为观止。
沐家的姑娘们知晓沐九娘是痴傻儿,还帮着她说话:“九妹妹不爱说话,从小到大,被祖母拘得太紧,镇日读书识字……”沐家姑娘们在外支字不提沐容痴傻之事,对她们来说,这是沐家的丑闻,自然得捂住。不仅不提,还时常说是沐九娘被拘得紧、身子弱之故。
阿碧陪着沐容到明珠阁后头的小院时,教引金嬷嬷、女先生敏姑姑都已经候着了,院子里的桌案上,摆了满满一桌子好吃的东西。
沐容记得自己灵魂飘来此地时,到的好像不是这么个地方,那里也有一处阁楼,周围插满了各色旗幡,还有一个高人弹琴引魂,可今儿出得阁楼,越发觉得这里与记忆中没有半点相似处,唯有明珠楼倒瞧着有七分眼熟。
原来,沐容痴傻,不爱美,你打她,她似不知疼,若是老太君知道会不高兴;你训她,她也是一片蒙懂,连好话坏话都分辩不清;你罚她,她就像木头一般听你摆布。唯有这美食,可以诱惑她,而且她特别喜欢***致漂亮又美味的食物。
为了让她照着金嬷嬷、敏姑姑的意思来做,二人就想了这个法子,每一天都如新的开始一般,重复地教她读书识字,重复地教她舞蹈、武功。
久而久之,连阿碧与四大丫头,除沐休日外,每日要将沐容叫起来,再送到后头的小院接受学习,还不能给她吃饭,一给她吃了,她就不听金嬷嬷、敏姑姑二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