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中,他面色隐忍,却坚定不移,对着董云一揖到底。
董云面色一变,正欲大声斥责,旁边陈容却忽然笑着道:“刘襄王请讲。”
“如意曾有幸被大儒刘公夸为智绝,虽不敢担此盛名,却希望在临死之前,能伴在少主左右,为少主出谋划策,夺下江山……这样,如意方死而无憾。”
“少主,属下认为,刘襄王如今已经叛变,送他回凉州,徐帝必定杀他泄愤,不如留他在少主身边,也好全他一片拳拳之心。”万籁俱寂中,有一人挺身而出。
“属下也这么认为。”
“属下也这般认为。”
……
董云迟迟不表态,附和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
“先生认为呢?”董云沉声问道。
“诸位所言有理,刘襄王乃大忠大义之人,又有智绝盛名,少主得刘襄王,必能如虎添翼。”陈容站起身来,一揖到底。
“那好吧,堂兄,你便留下来吧……”
听到这似叹似喃的一声,谢同君心里一颤,看向坐在堂上的董云,他身子微颤,脸色灰败,整个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反观刘襄王,虽然脸色苍白,但笑容温和,身上像是被一层柔光笼罩着。
可下一刻,那笑容忽的凝在唇角,他就这么身子一歪,一头栽倒在蒲席之上,众人连连惊呼,手忙脚乱的凑过去,一时间,哭声叫声混作一团。
这辈子,如无可能,千万不能跟桓如意为敌,谢同君在心里暗暗警示自己。
若非知道刘襄王想要图谋帝位,谢同君说不定现在也会被他的大忠大义所感动而认为是董云容不得他,因为他的表现,实在太过完美无缺,让人不得不相信。
刚刚那一番交锋,刘襄王算无遗策,句句入情入理,更可怕的是,他的这局棋,竟然已经布了这么多年。他能将身患不治之症的劣势转为优势,亦会潜伏隐忍,慢慢收买人心,只待时机成熟,将那一万精兵纳入麾下。
在天子眼皮底下策反,这要多强的手腕和决心?又要冒着多大的风险和困难?
而董云,恐怕从始至终就是他的一颗棋子,他因自己被困长平无法施展拳脚,所以就借董云之手打江山,如今时机成熟,便要连本带利一同收回。
更何况,刚刚董云虽然落于下乘,但有些话细细揣摩才察觉其中可怕之处。谢同君就不信,刘襄王这般有能耐的人会没有办法偷偷联系董云说清一切,反而让董云误会怨恨至此。说不准,董云对他的恨意就是他自己挑起来的,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这样一个有野心有手段的人,真的是一个病的快死的人吗?要是真病的快死了,他还有这份心情去算计什么吗?
这个人,心机实在太过深沉可怕,也太过危险。像他这样机关算尽的人,心中的情分也定然少的可怜,所以不到迫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去招惹这样一个人的。
不过庆幸的是,此时此刻,这个人跟他们不是敌人。
☆、心伤
从府衙出来,已经是天近黄昏,满天都是大朵大朵的火烧云,颜色凄迷而艳丽,初秋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悄然吹来。
两人刚回家,那边曹亮便差人来请张偕过去,家里只剩三个女子,便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行军途中,生活实在乏味单调的可怜,人的性子多多少少也会因此有些改变,谢同君明显觉得,连绕梁这个从前显得有些咋呼迷糊的小丫头都稳重了不少,更别说这大半年来一直黯然神伤的张媗。
“姑娘,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绕梁手上勾着蚂蚁草的藤子,灵巧的十指翻飞舞动,不一会儿便编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蚂蚱。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她眉眼长开了些,脸上的婴儿肥因为营养不良淡了些,一双眼睛显得尤其大。
谢同君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逗她道:“叫你别跟我一起来受苦,你非要来,如今想回去了?那怕是要等个五六年呢!到时候一回家,我就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免得你整日里唠叨。”
“奴婢才不要嫁人……”说到这里,绕梁俏脸通红,嗫嚅道:“再说了,奴婢只想跟姑娘在一起,一直服侍姑娘,嫁人有什么好的呀……”
“傻丫头!”谢同君嗤笑着揉揉她头发,心里却有些愧疚。
张媗坐在她旁边,一直有些出神,这会儿倒是回过魂儿了似的,接口道:“绕梁说的对,嫁人有什么好的呢?不过是日日伤怀……”
“日日伤怀跟别人无关,看你自己想不想的开罢了。”谢同君整理了下衣裙,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神秘兮兮道:“不过作为一个已婚人士,给你们一句忠告,让你感到轻松愉悦的那个人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让你日日伤怀以泪洗面的,一定不是爱情。”
“不是爱情……那是什么?”张媗有些恍惚。
“是不在乎……一个在乎你的人,怎么舍得让你为他如此心伤?既然如此,何不慧剑斩情丝?勘破、放下、方能自在。”
“是该放下……是该放下了,一个人在梦里,总有醒来的一天……”张媗颤着嘴唇,喃喃地说。
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像是浓稠的牛乳,让人恍惚置身云端,院子外面飘来阵阵饭菜的香气,让人心里无比安宁。
谢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