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玄墨便觉得心中一阵发苦,声音也跟着发苦,颤声喊了一声那少年天子:
“陛下……那不是青鸾……”
再去看那城下的队伍,已行出三里开外。那末端的公主,正停住身形,转头过来,冲着城头这边看。那一仰头瞬间,疾风掠过,头上遮面纱帽,便被掀起来,随风飘了开去。她也不去捡,任由霞光照亮那玉色容颜。三里开外的情形,明明看不真切,却又觉得,那是熟悉无比的面容,朝着他笑,无比灿烂,迫人心弦。
凤玄墨脑中轰然,转身就朝瞭望楼下奔,他要飞骑出城去,将那心尖上的人儿抓回来,牢牢地看在身边。管他什么战事纷争,管他什么家国大义,他本就无家无国,无亲无故,他是那天地间孤零飘荡的狐王野魂,唯有一道血誓,此生此命,只系一人。
他已经狠心,让她遭了一回劫难,她却还之笑意盈盈。如今怎能不慎,眼睁睁看她,重蹈险境?她每伤一寸肌肤,他就断一根心弦,她的磊落之举,他却承受不来。
才下瞭望台,却被身后飞身抢上来两人,一左一右,精妙的西凌搏击制人术,将他稳稳挟持住,真是好功夫,还是他教的。左边是邢天扬,右边是裴炎。
“将军……请冷静。”裴炎一边使力制他,一边急急低语。
他就算不冷静,全身热血沸腾得快要将自己烧灼了,又如何不知,十万铁骑当前,若是出城的公主,突然变卦,在骄阳中等了一日的西凌人,将会是何等的翻天恼怒?
皇帝便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俯瞰下来,徐徐出声问他:
“将军何处去?”
“我……哪里也不去。”半响,他垂头闷声答了一句,一把挣开左右禁制,几步行至城墙边,极目眺望。
见那三里之处,回头之人,并无转身,反而手搭凉棚,极目细辨城楼上的动静。抬棺木的队伍,在前方不远,缓缓地行。
“事已至此,只能将计就计。”皇帝下了瞭望楼,行至他身边来,叹了一声,似无奈,又果断。
凤玄墨不语,管他天子威仪,管他礼仪应对,他一蛮地狐族,尊这曦朝规矩……要看心情。只凝目看着城下之人,她似在摇头,凝眉,撅嘴,那模样,是在责怪他任性?
皇帝却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气,于那两军阵前,城楼高处,陡然道出一段皇族秘幸:
“夜氏密宗有云,七月十七夜,帝星降曦宫,已豆蔻初成。可扶少主,可乱四国,可平天下,可开盛世。但帝星错降女儿身,切记循善引之,万不可堕为惑世灾星。此乃前朝钦天大巫耗尽心力卜得,被先皇封存在曦宫藏书楼之顶阁。”
许是那城楼高处,那招魂的哀歌舞祭,缭绕依旧。皇帝的声音,亦如巫祝,从一个尘封的遥远之处,幽幽袭来,又很快被风沙吹散。
只余那句略略提了声量,带些寂寥酸意,却又是认真对他说来的话:
“将军放心,朕那女儿身、帝星命的皇姐,还要祸害千年,福禄绵长,死不了!”
说完,那少年天子朝着那城下之人,抬手齐眉,又亮了声音,朗声大喊:
“请全军将士,谢我夜氏公主,大义之举。”
遂领着城头守军,戎装军礼,深深拜下去。
第二卷 行路难 第九十九章向死处寻生
城外三里,黄沙地上,夜云熙看着城头的全军行礼,不再停留,慢慢转身,朝前渐渐疾走。一边走,一边唤身边紧跟的人:
“明世安?”
“殿下!”那个奉命跟随她出城,迎接老将军与七子的明家小子,答得飞快。
“你是如何认出来的?”夜云熙就跟着一抹笑,这反应,这语气,八成知道是她。
“青鸾姑娘从不直呼我名。”明世安道了识破原由。
“回去的时候,告诉陛下,不怪紫衣,那丫头骗不来我,给我端茶水来,手都在抖。也不怪青鸾,那丫头太实诚,跑来与我辞行,我随手让她喝了一口,陛下送来的茶……这会儿,应该还在将军府里酣睡着呢。”那两个丫头,她视如姊妹,便一一理着,要如何向陛下作个交代。
昨日夜里,确切地说,应该是今日凌晨,约是寅时过点,这时点,平日要是搁在曦京,已经在开泰安宫门,文武百官中有些不贪眠的,已经进门驻车拴马,等着上太极殿候早朝了。
她在这寅时醒来,一边想着曦京城里的作息,一边就要起来梳妆,准备上城楼去看西凌大军。然后紫衣进来,张口就问她,殿下想不想喝点茶。本是一个惯常应对,她夜里吃了一碗小面,也确实想喝口清茶。哪知那丫头,递茶的手,微微地抖,抖得那瓷杯盖子,在杯缘上止不住地砰砰翻颤。她就心里起疑,沉了眉眼,让那妮子自己喝,一唬一诈,就给问出来了。
原来这堂堂天子和大将军,又在背地里合起伙来蒙她。她心中五味杂陈,有些怪怪滋味,却还不好发作。不多时,皇帝便差人来探,问公主起了吗?来探的人,是邢天扬,也只有邢大统领,敢登堂入室,将她当做人质来查看,她就索性将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