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陵目不斜视,直直往寝屋走去,莫牙捏了捏程渲的手心,低声宽慰着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萧妃一定是这几日耗了些气力,这才体力不支忽然晕倒,不会有大碍,有大碍也不怕,还有我莫牙在。”
寝屋里,福朵焦虑的在屋里来回走着,刺墨坐在床边,手摊羊皮卷,一手执起一枚银针,在萧妃的人中穴位轻柔的刺弄着,人中是大穴,昏厥的人被按此穴,多能很快苏醒,恢复神志,但刺墨已经刺弄了半个多时辰,萧非烟还是一动不动,彷如沉睡。
莫牙拾起掉在地上的血帕,又看了眼床上的萧妃,眉头不禁皱了皱,走近刺墨,轻声道:“老爹,萧妃吐血,是不是…体内血崩所致…她身子被那味药伤的太重,如果…如果不是我俩,这会子,她该是…已经在昏睡里…离开了吧。”
——“胡言乱语!”刺墨怒喝道,“非烟不会有事!绝不会。”
刺墨又抽出两枚银针,朝萧非烟额头两侧的太阳穴刺下,“有我刺墨在,天下人都死,她也不会死,绝不会死。”
——“是人,就会死。”莫牙虽是不忍心,但却是不得不说,“是您告诉我的,医者可治病续命,却不能回魂反转。”莫牙略微回首,看了眼穆陵和程渲,压低声音道,“你我都知道,萧妃这次醒来,身体本来就已经大大受损,唐晓下的药,量太多,常人都吃不消,何况是萧妃娘娘?她的身体各处,都在睡梦里一天天衰竭,这几日…与回光返照也差不多,咱俩只不过,让她最后的日子可以清醒着度过…老爹,都是你告诉牙牙的,你忘了?”
“非烟绝不会离开我。”刺墨落下泪水,急促的又摸向摊开的羊皮卷,“才几天,才几天…她又要离开我么?这一次,我绝不…绝不会放手。蒲草燕…蒲草韧如丝,磐石…磐石怎么能转移!?非烟,我倾尽毕生所学,也一定,一定也替你续命,我们说好的,回蜀中老家,我们把失去的一切都补回来,非烟,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
莫牙心痛的看着悲痛欲绝的老爹,他执针的手从来都是稳重自信,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哆嗦个不停。老爹教过自己——用针,首要的一点就要手稳,心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针刺错,是会出人命的。
可刺墨,手哆嗦,心颤动,还怎么救治萧妃?
莫牙挡过刺墨不住发抖的手,叹了声道,“如果一定要用针救她,我来。”
——“莫牙…”程渲低呼出声。
穆陵静静看着从怀里摸出羊皮卷的莫牙,他知道,莫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莫牙要替自己师父救萧妃,不过是…如果刺墨救不活自己心爱的女人,刺墨一定会悔恨一世。萧妃死在莫牙的针下,多少会让刺墨少些自责和懊恼吧。
“牙牙…”刺墨老泪纵横,“我的好牙牙。”
莫牙抽出三枚金针,轻咬着下唇,“老爹,用重针也许可以让她醒过来,但…你知道的,气血双亏,脏腑损耗…醒过来…也没有太多日子了。老爹,要想开些,神医再神,也不是仙。”
“老爹只是想…”刺墨哀伤的看向萧非烟苍白干瘦的脸,她双目紧闭,让刺墨看不见她那双美丽的绿色眼睛,“带非烟回去老家,哪怕…就一天,两天…我们原本应该留在蜀中,哪里都不用去。活在那里,死在那里,埋在那里…非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回去老家…我明明收到了她编成的蒲草燕,却误解了她的心意,是我的错…害了她一生…”
刺墨仰天恸哭,一下一下捶着自己的心口,“是我刺墨的错,害了非烟,害了她的孩子,让她这一生都活在遗憾里…苍天在上,我刺墨罪该万死,我才是该被老天惩罚的那个人呐。”
程渲鼻尖一算,悄悄拭去眼角的湿润,穆陵侧目去看,也是一阵唏嘘。
——“天庭刺穴,续命耗神。”莫牙喃喃,“老爹,我落针了。”
话音才落,莫牙已经快狠准的落下金针,刺进萧妃头顶的天庭穴,针尖落入半寸,萧非烟身子骤然抽搐,唇齿一张吐出发黑的污血,头一歪倚靠在刺墨的腿上,“刺墨…”
萧非烟寻着刺墨的手,摸到熟悉的纹路筋脉,她的唇角溢出血色的笑容,虚弱道:“真好,你没有走。”
——“不会再离开你了。”刺墨潸然低语,“一把年纪,唯有你,也只剩下你,一步也不会离开了。”
针刺天庭,是针灸术里一着险棋,此法是强行让濒死的人恢复所剩不多的神志,再交代些重要的话语,走而无憾。
莫牙和刺墨都知道,这一针下去,萧妃也没有多少日子。
“陵儿…”萧妃挥了挥如柴的手,“我的陵儿,来了么?”
“陵儿在。”穆陵急急走出去一步,忽的转身拉住程渲的手腕,示意她和自己一起过去。
程渲眼眶又湿,她没有犹豫,吸了吸鼻子和穆陵一道走近萧妃身边,去见…自己不忍相认的,母亲。
——“程渲,也来了?”萧妃脸上笑容又起,在这一刻,她眼前忽然看不清走向自己的儿子,她的瞳孔里,都是一步一步走来的程渲,梳着出嫁女子的挽髻,还是自己给她绾的发式。萧妃很是欣慰,程渲自己所绾,也是好看,衬得她的容颜清丽温婉,自己看着也是高兴。
“我…”程渲才一开口就已经哽咽,“来看望娘娘…”
“真是有心的孩子。”萧妃去拉程渲的手,程渲轻轻触上,两行清泪瞬时落下,滴在萧妃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