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罢将无双按躺下去,重新拉好棉被,再仔细地掖好被角。
那床棉被布料粗糙,又打着补丁,但浆洗得非常干净,没有半点异味。
无双笑眯眯地自动往里钻了钻,只露出半张小脸,水晶葡萄似的大眼好奇地看向陆安。
似乎察觉到无双的注视,陆珍娘走不几步便回转来,推着陆安向门外:“过来帮我手,把小小姐的衣服烤干。”
屋内只剩下楚曜与无双两人,无双打着小哈欠翻了个身,粗布被面蹭得她微感不适,于是又拱着小身子从被子里往外钻。
楚曜见状,制止道:“盖好被子别乱动。”
“下巴有点疼。”无双委屈道。
楚曜坐到炕边,凑近细看,果见她下巴嫩白的皮肤上有几道红痕,不由好笑道:“还真是娇气,连布都能把你蹭破皮。”
有什么好笑的?
难道他楚曜不是绫罗绸缎穿大的,难道他就很适应粗布麻衣?
无双猛地地拽起被子往楚曜脸上糊去。
蹭你一脸,看你会不会疼!
楚曜可不是养尊处优的二世祖,他自小习武,十岁出头就进过军营历练,沼泽里趟过,泥地里睡过,粗布被面简直不要太舒适。
无双在他脸上磨蹭十几个来回,一点变化也看不出,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虽不甘心,还是决定停手,又怕再被他嘲笑,索性示弱道:“楚曜楚曜,人家手掌全都磨破了,特别疼。”
楚曜翻过无双小手细看。
陆珍娘给她洗澡时,已将水泡挑破,挤出浓水,撒上药粉,不过那一片皮下出血的红点看起来确实触目惊心了些。
“怎么弄得?林寒打你了?”楚曜皱眉问,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无双听到林寒的名字,恨恨道:“那个大坏蛋,他说放我生路,却把我一个人扔在小船上……楚曜,我从来没划过船,那桨可重了,我都拿不动,可是又不能不划……到处一片黑蒙蒙,我好害怕……”
无双奶声奶气地叙述今日遭遇,听得楚曜一颗心又疼又酸涩。
他的小姑娘,虽然不再是前世那个父母早亡的小可怜,却还是一样的倔强不屈,而且出人意料的格外早慧。
翻年刚五岁的小女娃,被丢在孤舟上,独自面对浓雾深夜与茫茫大海,没被吓破胆不算,竟然还能主动想明白不坐以待毙、要奋力求生的道理,并付诸行动。
可爱可敬又叫人心生怜惜。
楚曜将仰头看他的小姑娘抱进怀里,亲了亲她光洁的小额头,柔声道:“现在没事了,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无双伸手捂住被亲的那处,小脸红扑扑的,安静许久,才道:“船沉的时候我最害怕了,那时候我想你来着,可是你怎么没来救我呢,楚曜,你骗人。”
明知道他没有义务一定要救她,可无双就是忍不住觉得委屈。
说完后,又觉得难为情,闭上眼,把小脸埋进楚曜怀里,努力装睡。
睡着了就可以假装刚才说的都是梦话了。
楚曜却觉得无双埋怨得极对,这次他确实失信了。
他身体微僵,拢着手臂把小无双搂得更紧,任由她打着小呼噜睡得香甜。直到感觉她身上火热的温度隔着冬衣都能传来,他才发觉不对,探手一摸无双额头,竟然烧得烫手。
又是惊吓又是落水,如此一番不折腾,铁打的都要生病,何况娇滴滴的小无双。
这一病,足足三天才退烧。又因回京路途遥远,楚曜生怕她挨不住,继续将养了三日。
陵光卫至今未能搜捕到林寒,毕竟大海茫茫,可以去的地方太多,祁国海军只是初建,不论战船装备,还是士兵经验,都只适合近海搜寻,不能扬帆跨海远行。
楚曜决定不再空等下去。
反正如今林松已死,林寒再不可能因为兄长的关系得知官府机密。
西戎那边也不可能向一个死人买情报,林寒通敌的路子已彻底断绝。
只需通告各地官府与港口,严加盘查,待人出现,再行缉捕就是。
动身回京那天早上,无双提出想去陆珍娘的早点摊档吃云吞。
小家伙病了好些天,头几日几乎水米不沾,后来又为养病,只吃清粥小菜,小圆脸迅速瘦下去,尖尖下颌衬得一双眼睛大如铜铃,几乎占去小半张脸,可怜兮兮望着人哀求的时候,谁也不忍心拒绝她。
林家巷口离客栈不远,楚曜决定带无双走过去。
无双很少如此在外散步,牵着楚曜的手一路蹦蹦跳跳,看什么都新鲜,要不是楚曜拦着,恐怕走不到陆家摊档,她已经吃得小肚溜圆了。
不过,陆家云吞到底还是没能吃上。
隔着半条街,两人远远看到有几个混混模样的男子踢翻桌台,掀倒摊档。
云吞锅里滚烫的汤水泼洒出来,全冲着蹲在一旁洗碗的陆安而去。
陆珍娘早就被他们推到在地,这时连滚带爬地扑到儿子身前挡住,替他受了大罪。
那些混混又上来对两人拳打脚踢。
幸亏楚曜吩咐卢鹏上前解围,才免受更大伤害。
医馆里,隔着一道屏风,陆珍娘趴在榻上,由陆安给她后背上烫伤药,同时将混混闹事的因由讲来。
街头小摊、店铺开门都免不了被地头蛇收帮贴(保护费)。
这种帮贴与官府定下的税收不同,没有固定数额与时间限制,全看地头蛇们的心情而定。
譬如,正月过年走亲戚赴宴送礼多,花销自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