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晕,摇晃的牙齿上满满都是血的味道。
飞快闪烁的光芒在视线左右溅起零乱的血花,不一会儿就连自己的腿也绽放出炽热的花沫。
就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千代看着愤怒打退那个肌肉女的少将。
然后……
向背部喷溅出好多血沫的少将抬起双臂,好让少将抱起再也不坚强的自己。
「敌将逃了,快追!」
少将抱着她迅速逃离交战点,可后方杂乱的枪响声很快就被统一。如今只剩下一发发射向她们的子弹飞驰而至。
「呃……!」
少将咬住沾满了血的下唇,表情很慌乱,却没有一点痛苦。
这大概是……此时此刻最大的安慰了。
千代无力地望向她们逃跑的路线。比子弹还可怕的血迹,无可奈何地引导着残忍的追击者。
然而,血迹却在中途染成了一片漆黑。
千代和挡在她们与追击者之间的黑雾女子对上目光。那女人沉默地看了她们一眼,便转过身去,朝向她开火的追击者扔出一把石子。石子落地后也变成了黑雾,在大感讶异而纷纷后退的敌军之中形成数道扭曲的漆黑之影。女子大吼着众人听不懂的诡异话语,所有的黑雾都开始膨胀、尖叫与沸腾,包含她自己。千代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但她很快就对上天开的大玩笑感到彻底绝望。
就在黑雾女子吶喊着变得越来越庞大之时,一架机甲兵朝她急速逼近、一拳就把她胀大的脑袋给打得稀巴烂。接着女子的身体就好像泥巴似的软化,其它黑雾也跟着腐烂、摔落。重新化为黑雾的女子大吼大叫地逃走,现在她也被敌军追击了。
「啊啊啊啊!每次都这样!每次!妳们就不能等我召唤完吗!啊啊啊!该死的人类啊啊啊!」
千代哭笑不得地望着再度追来的敌军。这次不光是步兵,连机甲兵也来了。
那个漆黑的女人……本来大概是想帮她们抵挡敌军吧?
只不过,才耍了些好像很危险的把戏,就被一架机甲兵给打跑……真的是蠢到无话可说了。
就跟自己的下场一样,愚蠢又可笑。
她看着少将稍微瞇起眼睛的表情,暗自叹气。
眼前闪过水平飞梭的金色闪光,细微的红色水沫如雨般降下。
少将胸口迸裂出一道道看不清楚的伤口,火药臭味从中飘出。
千代把脸紧靠在少将手臂上,闭起眼睛,频频哽咽。
敌军终于还是察觉到,少将的状态并不能视为一般。若射击背部起不了作用,就只能试着攻击双腿。
即使感觉不到疼痛……身体机能受创仍然会影响行动。
已经可以看见从敌军手中抢过来的装甲机了。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少将紧紧将千代拥进怀里,两人一同跌倒在地。
「活下去……」
她听着少将吃力地从喉咙挤出的话语。
「跟着……阿曼妮雅。」
却连告诉少将真相的勇气都鼓不起来。
「呼……」
只能害怕发抖着凝视少将的脸。
「不哭。」
少将缓缓阖上眼睛的表情,令她想起了孤船上的那一晚。
「妳别哭啊。」
唉……
「千……」
这一次也……没能守护住……
§
对她来说,人生就像个外表破烂不堪的木盒子。烂事一箩筐,偶尔才有小小的惊喜。
到底自己为何如此疼惜地把木盒子收进口袋里,老实说直到最后都搞不懂。
要说自己早已习惯烂到爆的日子吗?
又不是被虐狂。
还是说对那偶然的惊喜抱持着期许?
又不是小孩子。
那么又是为什么呢……现在想不透,或许终有一天会明白吧。
如此深信着的她,就这么走过了每一个不存在着「终有一天」的日子。
这趟旅途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概是会让人觉得有点辛苦、有点遗憾的长度。
她曾见过许多半途而废的同胞,她会触摸她们手中的木盒子,但不会取走它。
既然已经绝望到只求离去,等同放弃曾经遗留在世上的憾念。
那种人,没有值得她扛起的遗愿。
她还看过不少空虚度日的同胞,她碰触她们挂在胸前的木盒,结果挨了责骂。
她这才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很努力地向前迈进。
那种人,没有值得她背负的心愿。
到头来……能让自己倾心扶持的人,并不存在。
这样的想法,持续到了三十三岁那年,才被一个新进参谋冰融瓦解。
那是使长年孤独的自己,稍微感到宽心的少女。
在鲁特亚南方驻军期间,她与年差十五的天才参谋推心置腹,世间一切彷彿彻底改变。
理解一个人既不困难也不有趣,被一个人理解却是完全相反。
只要能遇上愿意理解自己的人,生命就不再只有孤单与无奈。
这样的想法,持续到了四十二岁那年,却被另一个参谋无情地颠覆。
那是使安于现状的自己,内心重新鼓动的少女。
她沉醉在少女的黑眸中,任由对方用危险的温柔拥抱住自己,认知中的世界再度改观。
被一个人理解是很幸运的事情,理解一个人则是幸福的事情。
只要能遇上让自己想理解的人,生命就不再只有乏味的平凡。
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