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不留身,痴者名心葬。
但卸眉间雪,与君伴情长。
乌飞兔走,眨眼又是江南好时节,春意正浓,草木蓊郁,鸟语花香。
“南兮姑娘,今天……便见客吧!”老鸨摆出一道温暖无比的笑容,朝着窗口失神的女子献媚般地道,额角的细汗却折s,he出她此刻的颇多不耐。
而那失神之人,连眼角都没抬一下。
眼看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南兮依然无动于衷,就在老鸨的招牌微笑几近扭曲之时,她点了头。
老鸨如蒙大赦,乐呵呵地一边劝南兮姑娘好生歇息,一边甩着一身的花红柳绿下了楼。
即日,檀州城最有名的风月之地梳楼便放出消息:今夜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半生醉红尘,不及卿一曲。
消息一经放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湮没了整个檀州城,而且越传越离谱,什么梳楼有位戏子,倾国倾城,什么佳人难遇,此夜良辰,什么一曲红尘,绝音难觅……总之,大到此城和路过的王公贵族,小到市井的黎民百姓,无一不期待着那位从未露过面的奇女子。
老鸨的前戏做的够足,黄昏未至,梳楼的门槛已经被踏破了三条。
阁中,一抹红色端坐镜前,青丝如瀑,长过腰间。
镜中人,刚刚为自己画完了j-i,ng致的半面妆,两边容颜浓淡相间,竟是说不出的诡艳,抬手再上妆时,神情又多出几分淡漠疏离,眉宇间的霜寒之气似乎与生俱来。
就这样安安静静,不发一言,无悲无喜。
“啧啧,又有美人横空出世了。”言聿坐在茶楼里,只嗑一盘瓜子的功夫,便将周遭茶友的闲谈听了个七七八八,“既是佳人,不去看看可是有些亏的!”话落丢下一锭用青锦包裹的银子,人已消失不见。
然而言聿还是去晚了。
座无虚席,人声鼎沸,艳/歌频频,媚/香袅袅,这便是言聿眼中的梳楼现状。
正发愁时,言聿瞥见上等宾座的某一张大桌上,只坐着一人,当下想也不想地就冲了过去。
“站住!”
“什么人?我家公子的桌子岂是你可随意坐的!”
伴随质问的,还有拔刀的摩擦声。
言聿非但不痛不痒地坐下了,还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
“你!”小厮正欲上前,被座中的锦衣公子抬手拦住:“出门在外,休得胡来。”小厮道了一句是,心有不甘地退了下去。
言聿搁下茶杯,看着面前仪表堂堂的锦衣公子训完小厮,这才正色道:“这位兄台,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这梳楼实在是人满为患,在下见公子这桌始终只有公子
一人,便斗胆前来搭个座,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言聿说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失礼,可不就是失礼么!万一人家已经约了某位佳人呢?
锦衣男子笑道:“这位公子言重了,不过是个位子而已,公子请便。”
言聿见他这么痛快,当下姿态更为恣意,二郎腿一翘,靠上椅背,随手抓起点心便开始填嘴。
锦衣男子的眼角跳出无语二字。
言聿可不管这么多,开口直接问他名讳,话音刚落便感到有些后悔,“在下唐突了。”该有的斯文,还是要有的。
锦衣男子又是一笑:“我见公子气宇轩昂,俊逸随性,想必也是出自名门大户,鄙名季未岚,不知公子唤作?”
言聿有模有样地抱拳道:“在下言聿,季公子当真也是好性情!”
“言兄可也是来一睹芳容?”
“自然!”
就在言聿同季未岚热络起来时,那位传奇美人默默提裙登场,连报幕的人都省了。
“哇!”
“美啊!”
“天人!真乃天人!”
言聿:“……”这些人就会感叹个这些?
人群中还未安静时,台上,红衣女子已然唱了起来,声色清丽,余音绕梁,只这一唱,喧闹的大堂里霎时陷入死寂。
红袖蹁跹,轻起轻落,灵动如飞,《连舟祭》便是在这一起一落中,生动地飘了出来,音色犹如一泓清泉,淌过柔长的绫缎,淌过挤嚷的人群,最后缓缓注入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深处。
言聿心中赞叹不已,活了这么久,听到如此绝音的次数屈指可数,心里想着,扭头看向一旁的季未岚,手里的茶杯差点甩了出去。
季未岚的目光如剑,如火焰,似乎能将人灼伤,自打佳人出场,他便再未说过一句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眼中开出了盛世桃花。
另边厢,同样有一人,正姿态从容地磕着瓜子。
“公子再般有情,终是败给了名利,名楼歌姬欲信不能,忧思成疾,公子诺其一生,奈何歌姬却无缘等到那红妆十里,公子百身何赎……《连舟祭》,倒是个好故事。”
说话的男子紫衣加身,面如冠玉,手持一把折扇,不紧不慢地摇着,硬是摇出三分fēng_liú色来。
“南兮……名字也不错……”
南兮的曲子似乎能将人唱醉,一去红尘止,有人微笑默叹,有人回味无穷,更有甚者掩面拭泪,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于是南兮这个名字,自此在世人心里生了根,刻了痕。
掌声始终没有响起来,南兮知道,她若不想要掌声,掌声自然不会响起,一切随心,便是她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