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却听见关长飞道:“问完了他,该问你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你倒是先摆了我一道。”
沈孟一笑:“你别生气啊!关大捕头!”
“不是生不生气,我这人最不喜欢欠别人的情,尚书府对我有恩,三年前你又救过我一次,现在我帮你一次,也算我还清了。”
“你要是不生气,就不说了这个话了。”
“那你跟我透个底吧。”关长飞从衙门的架子上拿出一坛酒并两个浅底酒碗:“这里没有其他人,酒也给你备上了,你还不愿意跟我说实话?”
沈孟微微眯起眼睛,心想今天是混不过去了,嘴上仍旧问道:“什么实话?”
“你有没有c-h-a手这件事情?”
“有。我是受人所托,暗中保护风棠。”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不对!你今晚突然这么着急找他肯定有问题!你在君再来还跟我说了谎!”
“是我弄错了!真的是我弄错了!真的!”
关长飞见他目光恳切,那样的目光和从前无二,也不由得让他回忆起往事:“离开尚书府之后,我一直很怀念那段日子,我始终不相信尚书大人会是通敌叛国之人。我在衙门那么多年,见惯了屈打成招的,我相信尚书大人一定是——”
是被屈打成招吗?
沈孟的嘴边挂着最后的一丝笑意都散在空气中。
往事于他而言就是一丛荆棘,他从上面滚过去,是父母亲族他们的血r_ou_替自己挡下了所有的刺,他才能苟活到今天。
九年前,昭狱中,父亲下狱后曾被施以严刑,却还能端坐起来抚摸着她的头说:“比起行军打仗的苦楚,这点伤算不上什么。”
绝不是屈打成招。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沿着一条荒僻的道路苦苦追寻着真相——
好像隐隐约约已经能看到路的尽头了!
那天夜里,父亲曾经的旧部沈光前来探监。
她被一记重击打昏过去,醒过来时已经是三日后的午间,父亲坐实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沈家落得满门抄斩。
一口酒呛在喉间。
他握拳,微微咳起来。
往事如谜,他竭尽全力想要拨开迷雾,却始终被迷雾萦绕着。
往事的辛酸落在嘴边,沈孟举起酒碗对关长飞谢道:“谢谢你还愿意相信。”
“谢什么!来来来!这是我藏了两年的酒了,虽然在你们喝过的酒里算是下品了,但这是我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酒的味道平平,就如他所言,这是他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沈孟垂眸,想起焦山的话。
站在高处是看不见地上的尘埃的。
他多喝了几杯,临走的时候已经有了朦胧的醉意,朦朦胧胧中看见一抹白影,清冷瘦削,宛若高山上的寒雪,亦如凝结在松叶上的秋霜。
他努力睁大眼睛,东平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关门闭户的商铺,还有商铺后面排列成片的民宅里面透出来一丝温暖平和的烛光。
他同情自己,也同情焦山。
在这万家灯火里面,唯独没有一盏灯是为他们点的。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从来都不是得不到,而是得而复失。
第一部分·15
京城巡防营,沈云亭肩上被人刺了一剑。
她咧着嘴,四仰八叉地躺在营帐里等着军医过来给自己上药。
挨过父亲的一顿训斥之后她爬上自己的小红马,拧着眉回府里去。
她心想,回家了要被姐姐念叨,还会被管家念叨,还会被房里的嬷嬷念叨,抽了一口气,一牵缰绳,驭马去了王府。
日头很大,她本就因为失血过多有些昏昏沉沉,马儿才到王府前,她便连人带剑从马上滚下来,幸而被王府家仆看见了。
“好香啊——”
她不用睁眼,只用鼻子闻就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正躺在郡主舒服得不能再舒服的床上。
睡!
大!
觉!
她眯着眼睛,嘴角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贼兮兮地睁开眼:“嘻嘻嘻——”
李明卿沉着一张脸,突地吓了她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