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黄梓瑕以清澈澄净的目光望着他,声音虽轻,却带着十分肯定的口气,“然而他既一力支持王皇后,我想必定也会与你家相熟。至少,你是王家佼佼者,他必定会欣赏你。”
王蕴不由得笑了出来,他长得十分俊美,笑起来更是分外好看,如破晓熙阳,如破冰春风。他以右手撑着下巴望着她,轻笑道:“不,王公公最欣赏的,还是你。”
他忽然笑语,黄梓瑕微觉得诧异,只睁大眼睛,想知道他后面要说的话。
然而王蕴却不再说了,只起身对她说:“你稍等片刻,我马上便来。”
果然只是片刻,王蕴脱了军服,换了一身黑狐裘,与她一起出外。
“走吧,王公公住的地方,离这边不远。”
灰色的天空之中,密布的彤云变得越发沉重。王蕴与她各自上马,向着大明宫以北的建弼宫而去。
昨日薄雪已融,偏又重被严寒冻成冰茬,黄梓瑕自马上俯身看那拂沙的蹄子,又轻轻揉了揉它的鬃毛,以示安慰。
王蕴回头看她,见到她俯头时鬓发上沾染了几点碎冰,又很快融化了,在她的面颊上偶尔闪出一两点明亮的光。
他转头看着她脸上那点刺目的光,放缓了马缰绳,与她并排齐驱。明知道自己一抬手便能帮她擦去,可那只手就是无法伸出去。
他心中暗自涌起一股烦躁郁闷,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的,挥鞭催促胯下马往前疾驰。
前方建弼宫旁万木萧瑟,林中湖畔,一带矮墙迤逦,门口两株柿子树,连镇宅石兽都没有。王蕴抬手遥指,说:“到了。”
黄梓瑕还以为王宗实会住在守卫森严的高墙大院之中,谁知他所住的地方居然如此简陋,不由得有些诧异。
王蕴轻叩门扉,有许久才有个少年过来开了门,看见是他,懒懒地说:“这么早,公公还未起身呢……咦,她是谁?”
王蕴说道:“她是黄梓瑕。”
“哦。”他随口应着,转身便进去了。过不多久才从后院出来,抓了一把松子给王蕴,说:“我们坐这儿聊会儿天吧,黄姑娘自己进去。”
“你去吧。”王蕴便朝黄梓瑕点一点头,与那少年靠在栏杆上,居然真的剥起松子来了。
黄梓瑕便推开门,向着里面慢慢走去。
门后廊下,便是一池清水,在这样的雪天之中,依然青萍碧绿,水上甚至还有稀疏荷叶,一两枝小小菡萏钻出水面。
她踏着水面横桥,走到荷塘对面的小阁之前,看见站在那里的王宗实,一身素锦常服,清瘦修长。唯有那一双眼睛,锐利而y-in沉,定在她身上时,让她悚然而惊,生出一种莫名的畏惧。
王宗实也不说话,只转身引她入内,在阁内坐下。
屋内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琉璃缸,比她的身量还要高,缸中红色黑色的鱼来来去去,缓慢游曳着。室外天光照在琉璃与水波、鱼鳞之上,四下折s,he,隐隐波动,使得室内笼罩着一层诡异而美丽的光线。
地龙温暖,室内气息如春,所以王宗实只穿了一身薄锦衣。而黄梓瑕从外面的寒风中进来,顿时觉得一阵发热。王宗实示意她到屏风后解了外面的狐裘,等她出来时,发现他已在窗下小几上斟好了两杯茶,青瓷小盏中两汪碧水,小炉尚在袅袅冒着热气。
她在王宗实面前坐下,向他低头致意。
王宗实久在室中,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在粼粼的水光之下,更显出一种异样光华。黄梓瑕只觉得此人一身y-in寒气息,不敢直视,只能低头抿着茶水。
听到他的声音,如冰水相激:“夔王可安好?”
黄梓瑕低声道:“很好。”
“呵。”他冷笑一声,将杯中茶轻轻放在几上,盯着她问,“然则黄姑娘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黄梓瑕平静说道:“夔王所饲阿伽什涅,近日颇为不安,所以我私自前来求教王公公,想知道如何安抚已被惊动的小鱼?”
“天气骤变,雨雪霏霏,鱼儿经不起乍暖骤寒,若有变化都属正常。”他声音轻缓,只是嗓音冰凉,毕竟带着一股难以抹除的寒意,“只要,那条鱼还乖乖呆在水中,没有纵身跃出,便是平安无事。”
黄梓瑕的眼前,骤然如疾电闪过,鄂王李润自翔鸾阁跃下的那一道身影。
她知道王宗实在朝中耳目众多,何况昨晚那场惨剧,早已传遍整个京城,他自然早已知晓。她转过头,将目光在琉璃缸上扫过,望着面前水中轻快游曳的鱼儿,轻叹道:“公公明鉴,我只想知道,为何这鱼儿明明活得如此自在,却偏偏要纵身一跃?他不惜x_i,ng命,又以何故殉身?”
“我未曾见过夔王的鱼,又未曾驯养过它,如何知道其中缘由?”王宗实起身走到鱼缸前,以手轻敲琉璃壁。那里面的鱼儿早纷纷聚拢在他的手指之前,看来便如黑色的灰烬与红色的血流同时顺着他的指尖在流动一般。缸内的鱼儿被琉璃扭曲了身影,分明显出一种模糊的诡异来。
“再者,夔王的鱼,与我又有何干?”
黄梓瑕朝他微微一笑,说道:“夔王的鱼,与公公的鱼并无不同。他的鱼既已跃出,我想或许公公的鱼,也未必会一直乖乖地在鱼缸中生活着——毕竟,公公也知道如今天气不太好,怕是已经变天了。”
王宗实那双y-in鸷的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细线。他眯眼端详着她,一字一顿,缓缓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