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夜大雪纷飞,她独自走了进来,身形是年轻女人特有的消瘦,肩上发上都是雪。
她的眼神也跟雪一样渺远,坐下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我说我是大理人,你还愿意收留我吗?”
“有何不可。”他回答。
潇湘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你不怕背上个窝藏大理遗民,意图谋逆的罪名么?”
他那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大概是喝醉了发狂,转头便对潇湘一挑眉:
“藏了又如何?”
“谋逆,又如何?”
阮山白回过神来,转过头去看玉京的万家灯火。
他眼睛一眨,恍惚中看到整个玉京都燃烧起来。那火没有来由也无法熄灭,熊熊火舌席卷之处,一切高台楼阁都化为灰烬,一切人群都化为白骨。
然后重新回到世界的伊始……
阮山白这才如梦初醒般,自嘲地笑了笑。
他望着手中清酒,自求多福罢,小陛下——他心下想着,眼前浮现出顾禾黑而清澈的双眼。
娟娟明月如水,阮山白在月光下闭目沉思半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明月之下,淮扬河水静静流淌,顾禾好容易找到机会跑了出来,只匆匆看了一眼为他挡住所有人的谢逐流,便转头独自沿着河流飞奔而去。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一面有些恍惚地想着:
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吗?我真的穿越成了皇帝?
——可是哪有我这样惨的皇帝!不是被刺杀就是在被刺杀的路上!
顾禾泪流满面地想着,人家皇帝被刺杀的时候身边都有大批的人护驾,到他这呢?就一个谢逐流!
龙骧卫呢!征北军呢!秦少英杨怡你俩去哪了!
#朕的臣子们永远这么不靠谱#
#今天朕也要坚强的自己活下去呢#
顾禾快跑几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推开天香楼的门,喊道:“救命啊!”
几个收拾碗碟的侍女们都纷纷抬头望着他,看了他半晌,迟疑道:“……陛下?”
顾禾点点头,又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喘着气问道:“你们阮楼主呢?其他管事的人呢?”
一个侍女道:“阮楼主出去了,出去前让大家都去街上玩玩,凑凑热闹。管事的人——陛下说阿绮姑娘么?她也出去了。”
顾禾有气无力:“那楼里现在有会武功的人吗?”
几个侍女互相看了几眼,异口同声:“我啊。”
顾禾一愣:“什么武功?”
侍女们道:“七禽戏。”
“……”顾禾打量着她们,见她们画着纤巧的妆容,身如弱柳扶风,“有男人吗,抗揍点的那种。”
“您直接说要男人不就得了!”侍女们小声埋怨道,“没有,天香楼里只有阮楼主一个男人。”
顾禾:……
这哥们儿真会享福。
——可是这会儿要出大事啊!怎么偌大一个天香楼连个救兵都没有呢?
他可是想好了的,天香楼距离遇伏的地方只有几百米远,是最近的求救地点,这里刚才还有那么多人,没道理现在只剩几个小侍女啊!
阮山白脑子有坑吗!
然而现在再渡河可就晚了,难道隔着淮扬河喊救命吗?
可是淮扬河浩浩荡荡,坐船都要好一会儿,哪里听得见!
顾禾这下后悔了,放那么多烟花都只顾着好看,怎么没带点信号烟花之类的东西在身上呢!
侍女们见他神色不定,不由得问道:“陛下,出什么事了吗?”
顾禾望着她们没说话。
谢逐流的意思是让他赶快走,先保住自己小命。至于他,臣为君死死的光荣。
——但是他到底并非接受帝王教育长大的人,要他撇下谢逐流一个人跑路吗?
就算他鄙薄谢逐流的为人吧,但是人家都愿意为你死了,但凡有点良心的人就不能一走了之吧?
不愿意一走了之,那就要去救人了。
可是要几个弱女子去救谢逐流吗?
顾禾越想越头大。
怎么办?
“怎么办呢,被你认出来了。”潇湘埋怨道,“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杨统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杨怡有些奇怪地望她一眼:“我们虽然见过的面不多,但是你这张脸,还是很好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