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态度轻慢,吕不韦丝毫不恼,他的视线落在这位刚过弱冠之年的年轻人身上,轻言细语,“我的门庭……要靠殿下来光耀啊。”
异人扣门的手一顿,他缓缓扭过身细细打量了他一会,然后用力推开了宅门,“先生请进来喝一杯水酒罢。”
日晷的倒影滑过一格又一格,许久后,合上的大门才再次敞开,而此时,秦国的公子竟是亲自将商贾送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更是和进去时候全然不同,带着感激和按捺不住的喜悦。
面对如此高规格的待遇,吕不韦接连推拒请异人留步,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之感。待到走到了屋舍门口,异人更是静静握住了吕不韦的双手,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了一句“期盼再见”的叮嘱。
吕不韦隐晦地表明了自己不日就将再登门后,二人又是一番依依惜别,看着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深沉和期盼。
自这一日开始,他们的命运便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而比起异人激动到几乎按捺不住的模样,吕不韦一直到上了牛车之前都是一副淡然稳重的模样,这番作态惹得异人在他走后亦是懊悔不已,觉得自己过于急切的表现落了下乘。
可是无奈,对于他来说,吕不韦伸出的手是他面前唯一的救命稻草,除了紧紧抓住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他自然不知道,吕不韦全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淡定。只不过他能忍,他甚至在上了牛车之后还冲着异人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彼此友好拱手告别,全程都是气定神闲的「君既无情我便休」的模样。
但上了牛车拉上了车门后,吕不韦整个人便无法再保持方才的淡然了,他非常兴奋。
这次的交易,目前看起来是异人占了便宜,因为在这段关系中吕不韦要付出更多,尤其是吕不韦得在群狼环伺之中护住异人的安全。但吕不韦心中却十分清楚,莫要看嬴异人如今看起来是个弃子,也莫要看如今赵国上下看似对异人有多大不满,但异人的安全是绝对的。
因为秦赵之间不会大规模开战,起码现在不会。
理由很简单,赵王刚刚即位不久,自己的人才班子还没有培养出来,除了他父亲传给他的廉颇,他有何人敢用?有何人能用?尤其在如今廉颇的绯闻传满天下的现在,如果将军队交给廉颇,他放心吗?满朝官员放心吗?
行军之间,棋差一招便是满盘皆输,廉颇的确能打,会打,但架不住赵王不相信他。而可笑的是,赵王不信他的原因正是廉颇做出了对赵国最好的决定。
既然无人能用,他如何敢将军队大规模派出?
秦赵之间是如今军事实力最强的两个大国,要么不战,要么便是决定你我地位的一场生死大战。所以,赵王没有绝对的把握是不会挑衅秦国,他非但不会动异人,还要拼命保护他,防止别人伺机利用嬴异人的身份挑动秦赵之间的关系。
赵国如今正在新老交替之际,不光是新王,新将、新相也适逢交替之时。民间关于赵括的风声沸沸扬扬,这可绝不是“传闻”所能达到的程度,显然这是王庭在为换将铺路呢。
赵王要用赵括可不仅仅是觉得赵括比廉颇强,更多的是想要培养自己的亲信。
蔺相如如今缠绵病榻,就风声看来,这位赵国丞相因为赵王不听他的劝阻一意孤行,似乎有些灰心丧气的意味,虽然谢绝了旁人探访,但是从进出府邸的医匠数目看来其情况并不太妙。廉颇和蔺相如是赵国的两大支柱,将相均不在,新王刚立,就算赵王再傻也不会在此时刻和秦国进行国战。
上党之战?在吕不韦看来,上党之战不过是两个大国的一次性试探交手,距离不死不休尚远。
牛车的轮子碾过邯郸的道路,不知是不是错觉,吕不韦觉得今日牛车停下避让的次数有些多……他在牛车又一次避让的时候掀开了车帘向外看去,就见若干兵士骑马从马车身边飞驰而过,马蹄飞扬卷起地上的尘土,慌忙避让的赵民咳嗽连连。
他凝神听去,有人便是在抱怨这几日骑兵出城数量太多,而且全都是赵王亲军云云。吕不韦缓缓拉上了门帘,略有所思。
在妻子二人入邯郸之后,吕不韦就在邯郸买了一处宅院暂且落脚。
吕不韦是商贾,又是外来者,自然没有藏富这一说法。这一处宅院是曾经的一位赵国重臣的院落,被吕不韦买下后稍作修缮,改进了其中于他身份而言的僭越之处后便带着一妻一子一妾并若干仆佣住了进去。
如今这处院落还有些空荡,不过吕夫人在抵达邯郸之后便已经招呼可靠的人牙子去买仆役了,充盈起来不过是一二日。
既然曾经是重臣的院落,自然雕栏庭院池塘样样不缺,而这其中最让吕不韦满意的便是可供宴待宾客的厅堂足够大,一应配置也十分全面。他日后少不得应酬,厅堂的大小和舒适度自是十分重要。
如今吕宅还在装修当中,吕不韦入自家宅院倒也不避讳什么,便图个方便,从小门入了。
刚下牛车走了几步,他就看到赵姬和儿子两人正并排坐在院子的池塘边上钓鱼。一大一小,各自举着鱼竿,边上还放着空空如也的水桶,看起来收获不丰啊。
见到吕不韦回来,二人立刻放下了钓竿齐齐站起。吕安小朋友张开双手迈动着小短腿向着吕不韦跑过去,男人熟练地将一路甜甜喊着爹爹的儿子抱起来,一边问儿子今天干了什么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