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慕容定祯在堂正中站定,曾钦格便恭敬的将燃香递了过去。
静看著慕容定祯此刻坚毅而略显柔和的侧影轮廓,明眸中蕴藏著的极为克制的情义,身旁无人不为之动容。
上香之後,慕容定祯还是撩开袍摆,一如既往的在牌位之前端正的跪了下来。
只不过时下慕容定祯的身子实在不便,需要人掺扶。
堂内堂外所有人也都随著皇上而依次跪了下来,帝王至高的地位透显著无上的威仪。
行宫里极为宁静,唯有飞鸟叫声回荡在幽幽山谷内,似乎穿梭往来於时光之间。
两个时辰後,一啸凌云的锺鼓长鸣,刺透晨曦。
“承远,你知道朕为何要将这京都建在郢庭?”
祭奠完毕,慕容定祯身子难免有些倦乏,便决定由薛承远陪著在庭院之中走走,这缓缓的活动对他和对腹中胎儿都有好处。
“臣想,除了当时兵力制约之外,皇上也必定有想圆的心愿。”
“是”慕容定祯望著面前满眼清透s-hi润的翠绿,似乎今日也有著倾吐心中旧事的意愿,“朕幼时丧母,是母妃亲自将朕抚育成人。”
“母妃心x_i,ng纯厚,最见不得杀戮”说到这里,慕容定祯略微顿了顿语调,还是继续向前走著。
薛承远跟在身旁默默听著,回想起当年攻占郢庭覆灭古潍时的一幕幕,想必在慕容心中迄今都还藏著许多无法言说的愧疚。
“朕的所为违背了母妃的心愿,这是朕的罪孽。”
“皇上无需如此,世上之事岂可尽如人意。”
慕容定祯漠然一笑,抬手打断了薛承远,身为帝王任何时候他都无需这样搪塞自己的借口。
“所以,这些年朕一直期盼母妃的在天之灵能够看到朕治下的江山,以为偿还。”
薛承远微微点头,这份心思他能够体察。
说到这儿,慕容定祯停步站在亭中,置身於犹如画境般的葱茂峻岭中,敞开紧闭的心扉似乎变得不再那麽困难。
“承远,你信宿命麽?”
慕容定祯望著山峦之上聚散缥缈的云雾,背对著薛承远问道。
“信。”
“呵呵……”
慕容定祯淡淡笑笑,似乎回忆起了什麽。
“记得在朕儿时,大梁皇族曾为父皇进贡来了两匹极为罕见的宝马”慕容定祯娓娓道来。
“那时二哥极善骑s,he,甚是喜欢两匹宝马。几月後,其中一匹在玄仁诞育下了三匹马驹,父皇便有意将这三匹马驹赐予我们兄弟三人。”
“可谁能预料,这三匹小马驹却都因被歹人下毒而患了一种古怪的疾病,皇宫内的马官都束手无策。”
慕容定祯抬抬墨眉,似乎这时也觉得有些累了,便在亭中坐了下来。
“之後呢?”薛承远道。
“父皇见医治无望,便决定用这个契机试探我们兄弟三人的心x_i,ng。於是,将我们三人传进宫中,询问我们要如何处置自己的马驹。”
这确实是薛承远从未听过的故事,而此刻由慕容定祯亲自讲出又显得这样意味深长。
“殿堂之上,大哥说这马驹既然已病,就该择时处死,再寻良驹。”
“二哥爱马如命,自然是舍不得,便对父皇说,只要未死就还有希望,即便来日不能成为驰骋千里的良驹,也能经过医治让它一如平常的活下去。”
“那皇上如何回答?”薛承远显得有些好奇。
慕容定祯勾唇笑道:“那时朕尚且年幼,便对父皇说,要给这马驹吃些好的料草,再将它放归自然。”
“父皇听了哈哈大笑,从龙椅起身走了下御台,说这祯儿的天x_i,ng纯善有余而冷戾不足,真难成为来日驾驭天下的铁血帝王。”
说到这儿,慕容定祯脸上淡若静渊的笑意变得有几分自嘲。
“但几年後,父皇却对朕说,那日下朝後一位年老的智士对他讲,六皇子面相贵不可言,只是来日若是真能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必要经受劫难。”
“朕懵懂的问父皇,那劫难是什麽?”
薛承远望著慕容定祯,不知为何心中满是怜惜。尤其对生在帝王之家的人而言,这种被命运推向绝境而无可回避的际遇,往往意味著血淋淋的蜕变。
“父皇答道,智士说那劫难便意味著要割舍自己在这世间最珍视的东西。”
慕容定祯说著低头看了看自己素衣下隆起的肚腹,轻轻安抚著沈睡而不知世事的胎儿。
沈默了很久,慕容定祯叹道:“可朕却从未想过,那代价是指朕要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
第四十五章
行宫内的日常事务都因祭典而一切从简,就连慕容定祯的膳食也一并都换成了素斋。
薛承远陪在慕容定祯身侧整整一日,傍晚请过脉,又为慕容定祯按摩了一会儿腰身,才回到竹轩堂里。
踏进房门,见屋内空空,公良飞郇还没回来。薛承远换上便袍,拿起柜台上的古书,在灯下细读了起来。
说实话,自从家里有了三个孩子,这两年薛承远难得有能清静的时候。
如今置身於山林之中,心神安定恍如当年漂泊独居的日子,倒是让薛承远感到了几分久违的惬意。
“卓允嘉、卓允嘉……”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幕漆暗,公良飞郇踏著极有节奏的步子走了进来,边走口中却在叹著卓允嘉的名字。
“怎麽?”
薛承远并未抬头,眼神还在书页之上,听他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