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没事儿,早都裂了。”拿惯柳叶刀的手哆哆嗦嗦按住关机键,寻聿明讪讪说:“我先去换衣服,你们聊吧。”
更衣室就在斜对面,凌晨时分里面空空如也,他赶紧躲进去,一并将尴尬关在外面,长舒了一口气。
八年了,闹铃也该换了。
又是一个大通宵,五脏六腑都觉着酸疼,手脚灌铅一样懒得动弹。他在木栅栏长椅上呆坐片刻,打开铁皮柜,像电影慢动作一样换着衣服。
扣上衬衫下摆最后一颗纽扣,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此时此刻,他只想冲个热水澡,再吃一口热腾腾的、撒着葱花的虾仁粥。
这会儿楼下那个早点摊儿应该已经营业了,等下回家的路上正好打包一份,再配上盒鲜r_ou_生煎……越想越饿,寻聿明加快动作,三两下提上运动裤,带着他的破手机,离开更衣室。
刚才聊天的几个人还在,看见他出来都跟上去,七嘴八舌地说:“哎寻大夫,您今儿这手术做得真太牛了!那个夹子我怎么看怎么都觉着大,你咋就知道它放上去正正好好刚合适呢?这要是换了我,根本不敢下手!”
“人家寻大夫做了多少手术了,有经验了呗!是吧,寻大夫?”
“寻大夫今年才不到三十,我比他还大两岁呢,还不是连副主治都没当上。人家不光手术做得多,主要是天赋,知道吗?这就是传说中外科医生j-i,ng准的直觉!我等凡人理解不了,认命吧。”
“你俩别争了,逮着机会就互怼,人寻大夫都c-h-a不上话了!”
“你们都会说话。”寻聿明笑笑,镜片下的桃花眼弯成两个月牙儿,“我嘴笨,一吵架就血压高,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平时就喜欢听别人说。”
“幸亏您不会吵架,要不然简直十项全能了。您够厉害的了,年纪轻轻就得了曼菲尔德奖,曼菲尔德啊我的天!您说您还长成这个样儿,幸亏院长是个男的,这要是女的非得潜规则你不可!”
众人闻言哄笑,落后的小护士悄悄问:“什么是曼菲尔德奖啊?”
“你连‘曼菲尔德’都不知道?”几个人一脸讶然,好像不知道曼菲尔德奖是多夸张的一件事。
寻聿明解释说:“曼菲尔德奖是以诺贝尔医学奖得主、核磁共振的发明人曼菲尔德命名的一个医学奖项。”
“曼菲尔德在医学界早超过诺贝尔了,毕竟诺贝尔什么领域都颁奖,怎么也没曼菲尔德在医学界权威。”有人补充。
小护士望着寻聿明,换上如花的笑脸:“寻大夫你好厉害啊!怪不得院长非请你来咱们医院不可。”
“寻大夫可是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现在国内外这些医院的大夫们,谁不嫉妒得浑身冒酸水儿?”
“是啊,一个人一辈子,能得一回奖就名垂青史了。”
“关键也从没人得过两回啊。”
……
大家都得意洋洋,寻聿明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可未必。”
未必得一次奖就能名垂青史,比如他。
未必就没人能得两回奖,比如他。
他想再得一次,他一定要再得一次,哪怕倾其所有。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寻聿明关于“神经细胞再生与移植”的课题研究,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任何进展。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卡住了。
不仅如此,他的研究需要一批新材料,报告打上去近两个月,到现在经费还没批下来。寻聿明焦虑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隔三差五就去找院长询问进度,一直也没消息。
从十七楼出来,穿过西连廊到院长办公室转一圈,没找到人,他又乘电梯回了病房楼。
等电梯的人乌压压站得满走廊都是,后面还有两个护士推着一张病床要过来,他揉揉仍在狂跳的太阳x,ue,索性绕到楼梯间,步行上去。
弹簧门刚合上,楼上便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和喁喁的交谈声。寻聿明不想偷听别人讲话,故意用运动鞋鞋尖踢了踢台阶,示意这里有人在。
果然,声音戛然而止。
一颗梳着大背头的脑袋,从两道楼梯交错的缝隙间探过来,笑说:“哎,小明,是你啊!我说谁在底下。说曹c,ao曹c,ao到,我正想找你呢。快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边上楼梯,寻聿明边说:“院长,我也想找您呢。我实验室里缺的那批材料急等着用,上次您不是说帮我催催吗?都好几天了,还没批下来吗?还有昨天那个脊柱瘤的病人,她真没法再开刀了,我正想跟你说呢,我……”
猛一抬头,庄奕站在阶上。
是庄奕,是他。
“那些事儿等会儿再说,我先给你介绍介绍。”院长指着身边比他高出半头的男人,笑呵呵道:“这位是庄奕庄医生,他是咱们国内首屈一指的心理学专家,也是咱们医院的合作医生。”
他回过头看向庄奕,无不自豪地说:“小庄,这个就是你出差前我跟你说的神经外科专家,咱们院新来的寻聿明大夫。哎呀你可不知道,寻大夫是我好不容易、三请五请才请来的大专家!有了他,咱们西湾医院明年的排名——起码神经科,肯定超过协和!”
寻聿明耳边嗡嗡作响,陈院长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清,只是不受控制地想逃。
“怎么不知道,新闻杂志上,到处都是寻大夫的照片。”庄奕站在二层,居高临下地盯着寻聿明,面无表情道:“寻大夫刚刚拿了菲尔德奖,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陈叔能请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