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把第五根烟按灭时,熟悉的引擎声再次传来。抬眼间,刚刚那个被他诅咒了一万遍的摩托男子去而复返,一个甩尾将车停到路边,长腿迈下车朝他走过来,手里还拎了个破筐。
那人走到车旁敲了敲窗户,程铭涛鬼使神差的摇下了车窗,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便冷冷丢下了三个字,“千斤顶。”
寒风顺着车窗灌进来的那一刻,孙铭涛的大脑有一瞬的短路,他还在琢磨那人为何去而复返,就见那人已走到了车子右后方。
他倏然回神,急忙推门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千斤顶,绕到那人身边蹲下,把东西递过去。
那人接过千斤顶把玩似的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熟练地抵在右后轮前方底盘的凹槽处,握着旋转杆转了几圈,车身便被顶起来,陷在雪坑的轮胎同步被抬起,悬在空中。
那人手指修长,动作干净利落,看得孙铭涛只发怔,他目光往上移了一些,就见那人单腿跪在雪地里,弓着上身把破筐里的石块、渣土往雪坑里倒,昏黄的车灯勾勒着他肩背分明的轮廓,虽然不甚宽厚,却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孙铭涛看得出神,但总觉得哪里不对,目光继续上移,才意识到那人还带着头盔,虽然看不清面目,不知怎地,他却能想象到那人俊朗的眉目和专注的神情。
“兄弟,今天多亏遇到你了,我叫孙铭涛,是前边玉河煤矿的,你叫什么名字,交个朋友怎么样?”
那人手上一顿,没答话,又继续忙活起来。
孙铭涛愈发好奇起来,“你今天帮了我,好歹让我看看你的样子,以后想感谢一下也得找到人不是。”
“不用。”
“……”
真他妈冷,这态度倒让他脑中恍然浮现出一个人,一个小小少年,以及那倔强的面庞,满是戾气的眸子。程铭涛还想再找点话头,就听那人突然张口,“你去开车,我在后边推。”
“啊?哦!”孙铭涛猛地回神,绕到驾驶位,钻进车里打着火,缓缓踩下油门,车子在牵引力和推助力的作用下,缓慢驶出了雪坑。
孙铭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储物格里拿出钱包,正要下车表示一下感谢,那人已经把破筐扔到路旁,利落地跨上了车。
“哎,等一下!”
孙铭涛匆匆下车,刚跑过去,摩托车“噌”的一下蹿了出去,片刻便消失无踪了。
转眼到了初七,这几天杨麟跟着父母辗转于各亲戚家,受尽摧残,筋疲力尽,托那几位学霸表兄表妹的福,他成功恢复成了杨教授眼中的刘阿斗,家里又变回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
杨麟从四表舅家出来,刚上车就接到了白轩的电话,提醒他谭子秋已经得到他回来的消息,估计很快就会联系他。因父母还在车上,杨麟不好多说,“嗯哦”地应了两声,然后烦躁地挂了电话。
“谁啊?”杨母问。
“没……”杨麟刚要开口敷衍,忽然灵机一动,“那个,林校长,说要做开学的准备,他和陈老师忙不开,想让我提前回去。”
杨教授习惯性地开口说教:“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学校的老师,让你回去帮忙天经地义,你摆着张臭脸干什么,给我把态度放端正些,麻利收拾东西明天就回去。”
杨麟等的就是这句话,低头打开手机app买火车票,想到明天就能和陈错见面了,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第二天天还没亮,杨麟就到了火车站。春节小长假已近尾声,火车站人山人海,好在b市是人口净流入城市,出站的人远远多过进站的。
杨麟拖着行李箱兑好票进了候车厅。他想给陈错一个惊喜,并没有提前发短信告知。
火车到省城再转长途汽车,足足折腾了一天,杨麟到玉阳县城时已近傍晚。他照常打了辆车回学校,刚一进校门便愣了神,和他想象中的场景不太一样,校内外黑漆漆一片,显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走到宿舍门前掏钥匙开门,按开灯,屋里空荡荡的,也没有生火,温度低得一如屋外。
怎么没在啊,死哪去了?!
杨麟泄气地把背包甩在床上,眼底是掩饰不住地失望。
难道回家了?
不可能啊,他明明说过过完初一就会一直住学校的啊。
他准备给陈错发短信,刚一掏出手机又不甘心地想:万一他晚上回来呢?看到自己在床上,表情一定很j-i,ng彩。
打消发短信的念头,杨麟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这才感觉到冷。
先生个火吧,否则就要留给陈错一具冻僵的尸体了。
杨麟到厨房装了一簸箕煤块和木柴回来,回忆着陈错的动作,把木柴点着掀开炉盖扔进去,又倒了些煤块进去,等煤块燃着,再填柴禾和小煤块。弄了半个小时,总算生好了火。
屋里渐渐暖和起来,路上奔波一天,杨麟瘫倒在床上,上下眼皮直打架,撑了半天实在抵不过疲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中杨麟觉得自己被高高抬起,紧接着被投入冰冷的湖水中,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渐渐地水压越来越大,空气越来越稀薄,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骤然加快心跳,黑暗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水面依稀的光亮,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入耳是令人恐惧的嗡鸣声,陌生得仿佛来自深海。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水面直传耳畔,一声接一声将那陌生且恐怖的噪音驱散,将他整个人温柔地包裹起来,带着他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