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从当年就开始怀疑解行杀了张博明,是不是?”虽然是疑问句,但步重华语调却是平直笃定的:“从张博明跳楼到宣告画师不治牺牲这中间应该是有时间差的,尽管可能只有短短几天,但也足够您开始行动起来,尽一切力量收集并隐匿各种材料信息了,对吗?”
张志兴蓦地望向步重华,满是皱纹的眼睛里闪动着难以掩饰的愕然,半晌挤出来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两件事中间有时间差?”
步重华没有立刻回答。
“你真的认识我儿子?还是你参与过一年前的调查?!”张志兴猛地向前倾身,“不,不对,你一个津海刑侦口的不可能跑去云滇认识姓冯的那群人,更不可能知道这些调查细节……那难道你当真认识我们家张博明?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十三年前?还是更早的时候?你知道他多少事情?!”
——步重华知道这个细节纯粹是因为宋平当时提过吴雩的二级英模没下来,也就是说云滇冯厅本来是不打算让画师“不治牺牲”的,他本来应该像第一任画师那样,拥有被尊敬、被肯定、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的好结局。
只是后来张博明的死成为导火索,它催生了针对吴雩的所有质疑,也成了后来二级英模功勋化为乌有的关键因素,最终只能“不治牺牲”了事。
步重华不能让张志兴知道吴雩的存在,手掌略微向下一压,那是个安抚的手势:“张教授您冷静些,这个细节我纯粹是猜测……”
“不可能,你既认识我儿子也认识解行,上次在医院你还跟我提过!”张志兴仿佛在困境中突然窥见了一丝希望:“——你是不是也怀疑我儿子的死跟解行有关?不然你为什么单单问我打听解行当年的学籍材料?”
步重华皱眉道:“我……”
“你到底知道他们多少事情?你到底为什么对解行的过去那么感兴趣?!”
没想到上次医院里张志兴在情绪那么激动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听清混乱中步重华的一句“我也认识解千山”,而且还牢牢地记到了现在!
步重华视线瞥向那个被张志兴牢牢按在手下的黑色提包,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法告诉张志兴,如果阿归这个人的确存在,那么张博明确实是有自杀动机的。十年前他在抓捕亚瑟·霍奇森的行动中放弃提前营救画师,十年后面对声声诘问,他无法面对可能被揭发、被控诉、被画师撕破脸质问以至于在全系统内传出丑闻的命运,在极高的道德水准要求下索性一死了之,这种极端想法并不是没可能发生。
但同时他更不能告诉张志兴的是——如果阿归这个人的确存在,那么张博明也有可能是被害的!因为迄今所有提到阿归存在的人都被吴雩解决了,张博明可能只是第一个被害者!
——那么,他现在可以向张志兴透露的信息有多少?
往更深里猜测,张志兴向外界隐瞒的信息又有多少?
步重华大脑飞速转动,但表面上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便把那口气徐徐吐了出来。
“我并不知道很多,”他平淡地道,“我只知道那天下午解行与张博明谈话之后,他的情绪非常的……激动。”
其实如果头脑更清醒一些,就会发现步重华这话其实也是叙诡,而且是紧促情况下的临场反应,本质不过是一种暗示性话术。
但张志兴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他死死地盯着步重华:“激动?”
“……”
张志兴缓缓摇头,良久才难以置信那般一字一顿道:“不可能,不可能!”
——步重华微微眯起眼睛,实际心脏往下一沉,被识破了?
“绝不,绝不可能,”紧接着他看见张志兴坐在那里,喘息着喃喃道:“调查组说那天张博明的情绪很稳定,而且我后来也跟人私下打听过,解行离开后我儿子没有表现出太大异常……”
“您跟人打听过?”步重华蓦然捕捉到什么:“那天下午解行走后还有人去找过张博明?”
张志兴眼珠微颤,欲言又止数次,终于沙哑道:“对,是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林炡。”
——林炡!
“这个人是我儿子多年的朋友,属于国内最早培养起来的一批网警。他大概是十年前才加入到特情组,专门负责网络安全,对暗网的研究也非常深。”
步重华剑眉不易察觉地微蹙,他的大脑像是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控制着他接收张志兴说出的每一个字并迅速解析其中信息,另一部分却在脑海深处急速运转——
林炡是十年前加入特情组的,这个时间点恰好是吴雩协助警方抓住亚瑟·霍奇森,并逃出红山刑房的前后。
那么他在张博明自杀这件事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对吴雩的一切关注和质疑,以及那个深渊屠龙的隐喻,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动机?!
“那天下午在云滇省医院,解行离开后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林炡带着一些文件材料去找我儿子签字,大概40分钟后离开。后来他向我透露说张博明当时情绪伤感,但思维仍然冷静清晰,对各种待办事项的处理也井井有条,根本不像是有自杀倾向的样子;林炡走后我提着晚饭去医院探望他,张博明在我面前的表现也相对正常,只是有一点伤感低落。”
“他为什么情绪低落?”步重华立刻追问。
张志兴摇了摇头:“那段时间他一直是那样,因为围剿行动被鲨鱼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