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吴雩若有所思地重复道,然后问:“说了什么?”
“啊你别误会,没有很多人,只有刑侦、技侦跟禁毒那边几个嘴比较牢靠资格也比较老的。许局说之前没公布是为了保护你,但暗网悬赏那事出来以后……觉得大家都不知道的话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
廖刚咽了口唾沫,终于吐出俩字儿:“……画师。”
这两个字就像一道机关,封闭着密室中世人不知的珍宝和凶烈险恶的毒药。
吴雩意义不明地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低头点了根烟抽完两口,才平淡道:“没关系廖哥,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一直以来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承蒙大家照顾,以后还要多请教你跟孟姐,不管怎么说还是把案子破了最重要。”
说着他把烟灰往窗台上顺手一弹,“我现在就迫切想把这绑架案结了,否则步支队身上的嫌疑始终都……哎。”
这番话说得既合情又合理,既圆滑又恳切——这时廖刚才真觉得,吴雩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比以前会做人了,但这种会做人,恰是因为他不用再时时刻刻披着那层笨拙懦弱的画皮了。
“我知道,咱们都希望这个案子赶紧了结。”廖刚推心置腹地拍拍他肩膀,说:“你什么顾虑都不要有,该怎么做怎么做,怎么自在怎么来,只要能破案我们内部怎么样都行……嗨,这么说吧,只要我跟你孟姐在,你永远都是咱们南城支队的团宠!”
“……”
两人面面相觑,吴雩疑惑道:“团宠?”
廖刚:“哦这个词的意思是……”
“等等,”突然吴雩一抬手,示意他噤声:“电话。”
廖刚:“?”
吴雩骤然拔脚向外走去,这时喧闹的外间传来了电话铃响!
“快快快调整好仪器!”“别出声!别出声!”“设备好了吗设备好了吗?!”
整个客厅在固话铃声响起那一瞬间陷入了混乱,杨成栋两手死死抓住陶正庆不断发抖的肩膀:“一定要跟你老婆孩子发生对话,尽量拖延时间,尽量拖延时间知道吗?!不要绑匪说什么都一口答应,别怕跟对方讨价还价,镇定!镇定点!”
陶正庆:“我我我我我……”
技侦大声:“ok了!”
“接接接接接!!”
杨成栋亲手接起话筒交给陶正庆,整个喧杂的客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听陶父陶母压抑的抽泣和陶正庆瑟瑟发抖的:“喂……喂?”
杨成栋用力打手势,技侦飞快c,ao作设备,周遭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就在那死寂中,话筒对面清清楚楚传来机械变声后咬牙切齿的:
“——姓陶的,你竟然报警?!”
陶正庆的恐惧就像洪水冲破大堤,瞬间爆发出来:“没没没有,不是我们报的警!我儿子呢,我儿子还活着吗?!求求你们别伤害他!不论你要什么都行,不论你要多少钱都……”
“你他妈给我等着!”
嘟嘟嘟——
空气仿佛被抽光了,声音没有介质,无法传播,所有人都漂浮在完全的真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技侦茫然的喃喃声:“断、断了?”
等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宝贵的电话,竟然不到十秒,就这么挂断了?
陶正庆像是被冻住了似的,陶父陶母完全瘫在沙发里,陡然爆发出更绝望更撕心裂肺的痛哭:“我的宝贝孙子啊——!!”
众人这才好像从濒死的局面中活过来一样,周围陆续响起叹息、议论、以及心惊胆战的窃窃私语。廖刚跟杨成栋对视一眼,本来针锋相对的两人现在脸上全是同一种表情:
完了。
他们两人加起来从警三十年,办过不少绑架案,知道现在绑匪的反应只代表一种可能性——他们决定撕票。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给,为什么两次电话都提到了“你等着”,为什么这一次偏偏被激怒到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
吴雩脑子里阵阵轰鸣。他对危险的直觉已经在那些艰辛岁月里被打磨得超乎常人了,某些吊诡的细节正从虚空中向警察们展现出冷笑,但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
“姓陶的,你竟然报警?!”“你等着!”“你他妈给我等着!”
……
到底是什么?他想。
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到底是什么?!
吴雩一步步向后退去,像是刻意与周围世界拉开一段距离,从远处打量这混乱绝望的一切。
“我就这一个大孙子呀,我老陶家三代单传呀!奶奶的心肝肝你在哪里在哪里呀……”
“事情都是我父亲中彩票引起的,只要让家人回来,我怎么样都行,倾家荡产都行!”
“不行,时间太短了根本没法追踪,我们最多对绑匪的声音做一下降噪处理……”
“我就说不该报警吧!现在好了!现在好了!!养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就是你们c-h-a手才害死了我孙子!你们不管人早回来了!!”
……
老头的怒吼,老太太的哭叫,陶正庆干巴巴的叙述,夹在在刑警的脚步谈话吼声中,犹如噪音卷起洪流,轰然淹没了吴雩脑海中刚闪现出的一丝微光。
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裤兜里手机在震,竟然是王九龄:
“喂小吴,廖刚呢?他怎么不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