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鹤将目光收回,冷锐而笃定的眼神气魄尽显,使得那张从容无波的面容照出些熠熠的色彩,“可想而见,我如今所居之位愈高,所结交之人愈广,言语行事愈高调惊世、风头尽现,他就只有愈发高兴的道理,绝无可能因此而寻了我的错处。”
“直到……”他眨了眨眼,方才将一切尽收于鼓掌间的迫人气概在下一秒竟尽数消散,只让人怀疑方才所见的深邃冰冷只不过是眼花的错觉,“直到我这异军突起的第三人站稳了脚,朝堂的局势亦化作三分,往日里我所有合他心意的地方,才会在那一刻,全然变成刀刀欲置我于死地的利刃。”
皇后似是被他的最后一句话触动,整个人晃了一晃,几乎就要倒下去。沈惊鹤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一把,关切地蹙起眉,“娘娘?”
卫毓云脸上怔怔,一股像是悲戚又像是自嘲的神色在面容稍纵即逝。她定了定神,这才转过身来轻轻抚了抚沈惊鹤的发顶,慨然轻叹,“你年纪小小,却是看得比大多数人都要通透……这样也好,就不会只不过受了人家一点假模假意的恩惠,便感激涕零连一颗心都献出去,最后白白落得个那般下场。”
沈惊鹤听出了她无意识的意有所指,分明满心疑惑,却没有在面上显露出半分。他看着眼前这个孱弱苍白却仍强挺着一身傲骨的华服女子,心下也有些微酸。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两手轻柔地将瓷碗端起,双目朗澈如碧水云天,“娘娘,药汤凉了。”
……
“这位公子是……?”
s-hi意氤氲的青石巷陌,古朴的铜环重门前,带着些稚气的门童疑惑地望向对面戴着青纱斗笠的修长身形,层叠纱幔将那人的面容尽数遮蔽,只有伸过来的夹着一封拜帖的白皙玉指,彰显着眼前人端养的风度和不凡的气质。
“且劳你将这封拜帖转交给你家主人,他自会派人来接引我。”刻意被压低的清朗嗓音透过青纱传入耳中。
“这……”门童仍有些犹豫,对于这个不知身份突然出现在府门前的神秘人,他竟一时有些难以揣测对方身份。他有意让对方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斗笠取下,然而天上分明还飘落着疏朗的斜斜雨丝,却让他觉得说出来这等要求未免也太过失礼。
“有劳了。”斗笠的主人微一点头,温润的声音却使人莫名心生信服。门童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依着自己心中的直觉替他通传。
“那公子还请先在门廊下稍等片刻,我禀报了主人就回。”不放心地望了一眼他,门童撑起一把竹青油纸伞就顶着凉雨匆匆朝正堂跑去,布鞋在院内浅浅一层水面上踩出几朵涟漪。
没等多久,当他再回来时,脸上却挂着一副傻愣愣的表情,亦步亦趋跟着身前大步比他走得还快的老爷发着呆。
这……他本以为自己贸然给府门外这不知底细的公子通传,少不得也要被老爷数落一顿。谁料老爷打开拜帖扫视了一眼,便瞪大眼急匆匆地往外疾走去。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撑着伞跟上,只怕老爷此时还得淋一场秋雨呢。
还好自己没有因着那公子包得密不透风的斗笠就断然拒绝他……
门童缩了缩脖子,暗自庆幸着。
他犹自微微得意着,自家老爷却已激动地扶住了那位公子的双臂,端详两眼,口中翻来覆去地感慨,“今日怎么得空上我这儿来了……外头寒凉,你且先随我到正堂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那公子似乎是微笑着应了声,谦谨地跟在老爷后头踏过了蓄着些积雨的石板道。门童连忙将两扇府门再次紧紧合上,风挟着冰凉的雨丝轻轻吹拂过两旁的檐灯,一下下摇晃拍打在最上方刻着“苏府”二字的牌匾上。
沈惊鹤抿了一口清香四溢的茶水,轻轻将瓷盖合上,放回了手旁雕绘古拙的几案上。